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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l

2015-12-14 21:53:49

進入叢林


進入叢林


前不久隨手塗的小文。


十六歲的暑假在學校上數學和物理的競賽課程。教室的冷氣開的很足,盛夏明晃晃的太陽照著,中飯之後大家會趴在桌子上午休。某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午後,我枕著一疊奧數材料,百無聊賴地看起了《死亡詩社》。


電影結束之後抬頭,看見身邊的同學都一本正經地寫著題目,那瞬間的感覺,大概和上完基廷老師的課後,尼爾對陶德說的話一樣:

「你...怎麼可以就坐在那裡?你就不想做點什麼嗎?什麼都好!就是...就是不要只坐在那裡!」


回頭想想很多時機純粹是運氣。比如在十六歲的高中競賽班間隙看完《死亡詩社》,和二十五歲再看,效果完全不同,至少不太可能擠出時間去背電影劇本,然後那麼無憂無慮地告訴夥伴,「世界是我的牡蠣」(The world is my oyster)。


詩歌、藝術、自由、美和愛,永遠都在那裡,消亡的是我們。


精神的東西和食物空氣一樣,於我太過理所當然,以致於大學上到一多半,我才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很多人並非如此。


讀書,我的意思是好好地坐下來閱讀,本身是一種特權。你需要有條件接受足夠的教育、有條件獲得相應的高質量書籍、並且有條件獲得一個安靜友好的環境。這些條件遠遠沒有聽上去這麼簡單。好友曾半開玩笑說:覺得我們閱讀量的差距產生在十八歲之前。


十幾歲的時候看書看電影比二十幾歲踏入社會再看要好多了。十幾歲的時候理想和現實還沒有什麼分別,頭腦敏銳,心態純淨,注意力集中,就算犯幾年中二病,也容易調整過來。


二十幾歲的時候,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撲面而來,不是疲憊到失去好奇心只能用「平凡生活的英雄主義」自我安慰,就是冷不防看出芥川龍之介那種「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一行詩」孤寂憤懣。


人生的確是不如詩的,但是沒有人生讀詩也沒有什麼意義。釀酒廠的發酵池總不可能比得上酒窖裡的陳釀。


讀書是因為有趣,它的好處不是別的,就是讓人會玩。生活是場巨大的遊戲,什麼時候出牌,壓多少籌碼,光怪陸離的獎勵,外來因素的持續干擾,總是讓人莫名其妙、心驚膽顫。但是牌局看多了,就能早點明白怎麼玩。

如同任何賭局一樣,反正最後是要輸的,至少可以輸的漂亮一些。


我總是懷疑人們容易把世界想的太糟,年輕的時候尤甚。然後事情就真的按照想像的樣子糟糕下去了。如果那個人又恰好自認受過教育,就容易邏輯強硬、自憐自惜地告誡他人:你看,我沒說錯吧,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你糟糕你的,幹嘛要帶上別人?


自顧自糟糕的人倒是挺酷的,有種存在主義哲學的意味。

走在街頭的時候,我傾向於捕捉那些獨自一人的畫面。巴黎和紐約的街頭有很多這樣的人,自顧自看展、吃飯、讀書、喝咖啡,穿著得體,神態自足。

獨立其實是個空間概念。獨立的人,大概是隨身攜帶著一片私人空間,空氣組成的圍欄上寫著「未經允許不得擅入」。


理想或者愛這樣的東西,和生日願望一樣,是不能說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電影裡,尼爾在舞台閉幕時抬頭微笑。陶德在雪地踉踉蹌蹌地大哭。查理在山洞幽暗的光線里吹著薩克斯。諾克斯敲開心愛的女孩子家門。還有最後,他們站在課桌上看著基廷老師,滿含眼淚、沉默不語。

船長,我的船長。


這些不說的時刻,本身就是詩的時刻。


而人們進入叢林,只為多一些這樣的時刻。


2015/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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