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上映前，再看一遍《西遊降魔篇》吧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寫於文前：
1：本文非專業影評，只力求描繪出筆者看完此部影片後的真實感受。因此，若是不喜，隨你。

2：這是多年前第一次看完《西遊降魔篇》後寫的影評，現在看來，腦補甚多，在期待《美人魚》的日子裡，決定近日將《西遊降魔篇》看一遍。我推薦跟我一樣有期待《美人魚》的人都看看這部片子，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讓你失望過。

正文：
一
舒淇的歌聲中，燈光亮起，我在座位上停頓了一分鐘左右，然後跟著眾人起身，準備離場；在即將走離階梯座位的走廊時，片尾曲突然變成了盧冠廷的聲音；我心中略驚，腳步停頓，側開身體讓過穿過的人群。當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離開的時候，我才在歌聲中繼續之前的腳步。

我在清冷空蕩的街道上開始盲目穿行時大概是10點20（電影結束時我看了一下時間，記得是11點15左右，估計離場加聽歌共約5分鐘），等到我意識到自己走錯方向的時候大概是10點40多，而宿舍關門時間為11點，於是我加快腳步，繞著關谷開始尋找回學校的方向。

似乎有兩種可能會導致我發了如此久的呆：一；日，什麼狗屎電影，老子的期待全毀了。二；哇，太棒了，俺的身心都處於震撼中無法自拔。

但應該都不是。

當時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感覺歌兒很好聽，於是拿出手機調出那首歌便開始單曲循環，然後在歌聲中走過空蕩蕩的夜；腦袋裡一片空白，然後一直空白，然後就醒過來了。
這種感覺描述起來應該是這樣：走過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熟悉的街角然後一直走遠了，或嗅到了一縷記憶深處隱約間縈繞在心口的味道然後這味道漸漸消散。

就這樣。


二
西遊降魔篇的笑點有著濃郁的星爺味道，即使整部片子不出現一個有關於他的字眼，也會被輕易認出他的身影。這種笑點自然是有人覺得無聊且俗不可耐，有人覺得經典而回味無窮：這很正常，口味不同而已。

而至於年齡稍大的觀眾則或許會更喜歡品味星爺作品裡那些搞笑下潛藏著的莫大悲哀——一如那忘記是什麼時候聽見那句「他好像一條狗啊」是嘴角的笑意開始變得苦澀時所品味到的悲哀。而在這部片子裡，這種悲哀也偶爾可見，譬如文章對著魚怪唱那首《一生所愛》調調的兒歌時那種專注的無力感，當他黯然離去時，當他抱著師傅的哭泣時，我開始明白當初聽著他唱那首兒歌時的悲從心來不僅僅是懷舊。

很明顯片中文章是星爺的化身，但看著看著，卻發現文章雖然是在經歷把握星爺的范兒，但卻也時時散發出自己獨特的味道：譬如那段媚舞，再難找到一個人能夠跳得如他那樣嫵媚又「賤」氣十足。所以俺要給他打十分，吖，俺就是這麼衝動。

至於畫面，確實做的好，也常常有些唯美的感覺出現，片子很用心，每個演員都很到位，完全沒有當年《喜劇之王》拙劣的配角所帶來的遺憾。

這些就說到這兒。


三
自那個逗得被自己嚇哭的女兒的淳樸父親在女兒的歡笑聲中變成一片血色的場景完全打破影片一開始營造出的那種世外桃源的氣氛時，這部片子就註定不會真如看見影片分類為「喜劇」時就帶著孩子去看的單純媽媽（我剛好就遇到了一個……當時隨著魚妖張開大嘴電影院裡開始響起小孩的哭聲）所料想的那樣單純。而當自天外來的一巴掌落下後世界立刻變得一片祥和，孫悟空抱著陳玄奘的大腿，然後魚妖豬妖一臉天真，師徒四人昂首走上西天取經路時；這部影片的內涵就不再只是觀眾的腦補。


四
只粗粗一遍看過，記憶力有限，故只寫三點：
（1）
佛學有（並不是共有）兩處精髓：苦諦與果報。而魚妖與豬妖的來歷非常有意思。
魚妖本是一救了落水小孩的好人卻被村民誤會打死拋水，故化為魚妖報復村民。（具體記不太清）
豬妖生前長得太醜深愛的妻子跟別人通姦併合謀殺了他，故化為豬妖變成美男子專殺愛慕美男子的女人。（具體亦不太清）
（細節不一定準確，但大意應該沒錯）
苦諦不多說，單講這裡面所潛藏的有趣因果。
佛學講究來世果報（傳入中國後也有了些現世果報的教義），但只說作惡便會受罰，行善便能積德；而若是受冤則如何呢？魚妖與豬妖的做法便是，報復。
報復應該也包含在果報的含義之內，而魚妖與豬妖的行為卻顯然不是佛性展現而是魔性展現。魚妖生前因救落水之人受冤報復的方式卻是殺落水之人或將岸邊人拉下水；豬妖生前因妻子愛慕美貌男子受冤報復的方式卻是變成美男子吸引別人的愛侶並殺害雙方（這兩段報復的方式此片用兩個片段做了非常到位的刻畫）。他們都報復了，但卻都變成了自己曾經最痛恨的人，同時也傷害了更多無辜的人。
一個曾經救人如今殺人，一個曾經被背叛遭殺害一個如今引人背叛後殺人。同時詢因而果，卻以入魔。
所謂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魔只在咫尺之隔，而魚妖豬妖如此可惡的面孔下，卻其實隱藏執著而無法宣洩的痛苦。
驅魔驅魔，所謂驅散魔性，引導出人性裡的真善美，便或許是引導這一念而已。
所以拿著《兒歌三百首》的陳玄奘是一個驅魔人，這個名字真的取得好，若真只是驅魔，這將是一部簡單的導人向善的喜劇片。然而片名卻是「降魔」，而當陳玄奘手中的《兒歌三百首》變成了威力巨大的《大日如來正經》後，那從天而降的一巴掌告訴我們，他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驅魔人。
誰人可驅魔，何其悲哀。

（2）
貫穿全片的一個線索是玄奘師傅對他所說的那句「只差一點點」。玄奘不是一般人，他是金蟬子轉世，他所缺的自然不是什麼神通：他可以一眼看出魚妖另有所妖（……）；他可以輕易看穿豬妖的幻境，他可以一把掐斷佛祖鎮壓了妖王孫悟空500年的禁制蓮花。據師傅所說：（大意是這樣）我心中無鵝腿，即使吃鵝腿也無事；你明明想吃鵝腿卻說不想吃；差的就是這麼一點點。
這一句話其實非常有意思（也是我最有可能摻雜了腦補成份的一點）。佛學有先出世再入市，也有所謂三重境界，皆是因為經歷而已，對於這點黑格爾的一個例子或許說得比較清楚（當然含義不盡相同）：一個天真無邪小孩與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說出「生活如此艱難」所給人的感受是不同的。
名義上陳玄奘所缺少的是不明白其實男女之愛也是大愛的一部份，但實際上他缺少的卻是經歷男女之愛，從得到到失去。（其實之前對於這一點也有展現，還差一點點是在玄奘在經過魚妖一役後對著師傅哭訴自己救不了那個小女孩的無力感是師傅跟他說的，很明顯，前面這一點也是一次類似的修行，所謂助人之心，所謂愛人之心，只有這時才會如此清晰地在他心裡明白。）

(3)
整部西遊降魔篇里，不乏殘忍的場景。但若是評價裡面最殘忍的場景，卻不是多次獲救卻最終被魚妖一口咬下的可愛小蘿莉，也不是舒淇被孫悟空夾了一下腦袋（話說本以為是把難道夾碎而死，看後面應該是震盪而死）掛了又一拳打成粉，更不是兩大驅魔人訕笑著被孫悟空一聲吼成了骷髏；而是這兩個，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場景：
失去丈夫的妻子由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從手中被魚妖吞下變成了失去孩子的母親；那個絕望而憤怒的妻子和母親，瞬間勇氣與力量似乎脹滿了全身，她拿起魚叉，果絕地跳下水中，她在水中無畏地尋找可恨的兇手，大聲的叫罵著要那兇手出來；那一瞬間，我不禁為這勇敢的形象喝彩，多像那個斷了魚叉斷了槳棒卻依舊向著無盡的鯊魚宣洩著無盡如大海的勇氣的老人，人可以被毀滅，卻不會被打敗！無論敵人多麼強大，我也會毫不猶疑地揮出手中的武器！
可是當那巨大的魚妖靜靜出現在她的身前，那冷漠的眼眸漠視這身前的弱小存在。那無可抗拒的強橫力量籠罩了整個螢幕。我如被一盆冷水潑下，所有的熱情與勇氣在這無可抗拒的毀滅力量前是如此蒼白可笑。
她的身體表現出一絲畏縮，恐懼瞬間壓倒了因絕望與憤怒帶來的虛假的勇氣，她猶豫著似乎要揮動手中的魚叉，而魚妖卻終於不耐煩地將她一口吞下。
這一瞬間的殘忍所帶來的寒冷一如南極的雪。
那種有心抗拒卻無力抗拒銳利畫面割破所有的尊嚴。
另一個場景是面對著大日如來真經的猴子。被鋪墊出的如此強大而兇殘的猴子與那可憐而弱小的母親卻是一樣的遭遇。他那奮力地反抗，如此勇猛地打碎那拔地而起的巨大佛像，一如那縱聲跳下的母親般勇猛霸氣。可是一如那母親終會看見那不可抵抗的魚妖冷漠地出現在身前，猴子也終於會發現那天外的巨佛淡然拍下的無法抵擋的一掌。
或許唯一的慰藉是那變身巨猿的剎那（不得不說將標準體的悟空設計得這麼小是一個不錯的創意，這樣變身後的巨猿才會帶出那麼多的血氣），面對著絕無抵抗的一掌，猴子沒有如那個母親一樣的畏縮，那變大的雙腿，那變粗的手臂，那寬廣的胸膛，那面對著絕望來到身前卻不屑地捶打著胸膛的姿態，讓人一瞬間熱血沸騰。
可是熱血過後呢。
星爺比海明威殘忍。老人雖然丟掉了全部的大魚，卻依舊有著孩子來到他的身邊，還能夢見獅子。而在那個和諧世界出現的猴子抱著玄奘的大腿畏縮害怕得像一隻來到陽光下的耗子。
五
我不想評價這部片子在佛學上有多深的造詣，但這部片子卻確實是對西遊很深入的一個探討。
踏上西遊之路的四人，豬妖魚妖曾經一念入魔，猴子生性兇殘頑劣，而帶著他們上路的玄奘更是體悟到世間痛苦，何為大愛，執意尋求，帶來解脫。在佛學裡，這三者都需要走上成佛的道路。
而整部西遊降魔篇所隱現出的那種巨大的無力感一旦感受，頓感冰冷，那是連絕望所生的憤怒都可能潑滅的無力。即使你倔強，那擁有無盡力量的大手又何曾有絲毫反應；即使你不惜毀滅，那擁有無盡力量的大手又何曾有絲毫反應。世界這麼大，我們這麼渺小。吳承恩的《西遊記》潛藏著嘲諷，這部西遊降魔一脈相承，卻只感到無力。
這種無力感，也體現在影片中對西遊終點所得深深潛藏著的質疑，解救的願望雖好，但魚妖只是一頓暴打直接收服；豬妖只是被妖王直接拖進山洞變成溫順的小豬；名義是感化妖王的500年之困其實只是一旦他逃離就是兇殘到極點的鞭打（孫悟空飛起來是那藤蔓將他電翻到地上後依舊不依不饒如鞭打一個受刑的犯人），而讓他聽話的方式居然是從天而降的一巴掌。從《兒歌三百首》到《大日如來真經》的變化並非真是那佛性領悟後的得道，從驅魔的慘痛失敗（魚妖）到降魔的輝煌勝利（猴子），降服，武力使其屈服而已。一如那師傅看似溫和拔去蛇的毒牙後放走，那蛇若非新長出毒牙來便就是死去，這樣的降魔方式真能成佛？


六
    作為《大話西遊》的前傳，這部片子無論是在繼承（一樣的愛情）還是創新（那一句新口號很容易發現我就不用多說了）都很優秀，而在內涵上，《西遊降魔篇》更顯得成熟，也更加深入和殘忍。所以雖然俺不是很喜歡舒淇版的《一生所愛》，但依舊很衝動地給它十分。話說，俺一向這麼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