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地看下去的勇氣：電影《女魔頭》 Monster (2003)（201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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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把作家可以分為兩類，小說家和非小說家。區別就在於把生活祭在哪一層。

世間不乏真誠的非小說家，責任感使命感濃烈得要噴薄出來，道義由滿肩擔改為潛入懷，讓你感覺肺腑大灶濃汁熾滾出一鍋信念高湯，以引領你到達一個明亮的所在為自我感動的使命。
也不缺乏出色的小說家，在作品裡，會努力抵抗評論勸誡的道德高點的誘惑，低調，卑微，聾啞，像一個稱職的職業殺手，一個絕好的司機、聽差，兢兢業業地完成細碎的工作。
後者除了具備以上敏於事、慎於評的昔日藍領品質外，最好還能像小說《刺蝟的優雅》裡的看門的女主角那樣，甚至偽裝出放著無聊的電視節目的平庸現場，供路過窺私愛好者察看，以便形成女門房粗鄙感覺，如此誤會，方可安全地在里裡構築一個豐富的精神世界，以待有緣人索引發現之。
於是，像《橡皮》這樣的小說，像福克納的小說，不以情節為頭號招牌的小說，難免更加孤獨，小眾的。同樣，讀它們也是探秘的、需要撥冗除棘，方有納你入其星羅棋布之境的可能。
而評論它們，彷彿說出其秘密，是森林城堡N條出口的幀幀圖片和厚厚圖冊，極有可能就是自己在森林裡的某處留影，某個投射。
所以，評論是需要親昵的勇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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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些，首先是爲了寫這些，其次是因為今天看的電影《女魔頭》 Monster (2003)。這是一部讓我無法一下子評論的影片，若要挑剔地看，也不是沒有漏洞的，比如最後一個死者在看到手槍時，為何不開車速速離開？但是，有一種更明顯的情緒使然，而不想作為邏輯訓練。
困難不僅來自它的真實性（真實事件），也不是情節或者人性的豐富複雜，難以評價就在於這個邊緣弱勢女主角的異想天開的瞬間夢想。在窒息將沒頂之時，因為「寄生蟲」微笑附著，瞬間強大了自我，把現實的沼澤看得充滿綻放山茶花的可能。
如果要隨意評論也不是很難，但是，如果要從內心裡跺過一遍，我發現，我力不逮。就像女主角坐在深夜的馬路邊某處俯瞰，俯瞰這個世界一般，我覺得普通人是多麼無能為力的一種人群。

「今後你再也不會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了。」
戀愛時被劈腿的人，是否都是口吐此句憤懣離去？
這是女主角的自知，但是沒有一個正眼被確認的存在感，自知之明，也無比蒼涼。
所以，一有一絲搭訕的羞澀目光，善良就敞開了心門。
但是，若要說愛，切要遠離十八歲及以下女孩。
這是一個熱情又自私的女孩，只是以性傾向來反抗父母的管束。渴望結交廣泛朋友，又希望坐享其成，不勞而獲。這是另一種洛麗塔式的誘惑。
這樣的窒息沒頂的時刻，你我有沒有？這樣的微笑羞澀地迎迓，你我渴望不？忽然以為可以看見山茶花一般的可能，你我忽然心生希冀過嗎？
女主人公愛上了這個女孩，可以為她去死。
但是，先勾搭的總是先背叛，先熱情的總是先冷漠，付出越多的總是輸得最慘。
對Charlize Theron自毀形象扮演的女主角而言，生活中的好男人，要嘛太老，要嘛來得太遲了。
這些種種，普通人在愛情、婚姻、交際、政治、工作、信仰各個方面，誰能免俗，誰能做到心門冷硬無可摧毀？翻譯為女魔頭，彷彿有一種孫悟空在緊箍咒下的感覺。

真實的事件登載在報紙上，一個妓女的連環殺人案。她像七個嫖客射出的子彈，何嘗不是射向這個世界。
電影中最後一次殺人，她的驚慌暴露手槍，他們的對話，從這次行動的由頭一直到這次行動最後的完成，導演兼編劇派蒂·傑金斯對細節的處理，非常耐心，一如此片後面一屆（77屆奧斯卡）的獲獎影片《百萬寶貝》Million Dollar Baby (2004)對一雙襪子的談論，來完成人物的刻畫。
有時耐心地對著這個片子，看著這個世界的毫無可能，看下去，就是一種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