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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惡人 The Hateful Eight

八恶人/冰天血地恶人(港)/可憎八人

7.8 / 658,929人    167分鐘 (digital) | 187分鐘 (70 mm version)

導演: 昆丁塔倫提諾
編劇: 昆丁塔倫提諾
演員: 山繆傑克森 寇特羅素 珍妮佛傑森李 華頓哥金斯 德米安畢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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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獨觴

2015-12-28 09:56:10

「信念」之惡——以信念之名肆虐的暴力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可能因為個人口味偏重的關係,從《罪惡都市》起,昆汀一直在我關注度最高的導演名單之列。《被解放的姜戈》未能拿到奧斯卡最佳影片(所以政治標準高於文藝標準在美帝亦然),著實是一大遺憾——當年我以為這是一部昆汀風格風格大成之作,暴力不再是一味鏡頭前揮刃飆血,而是隱忍、掩飾、壓抑之後的突然爆發而又戛然而止——這種彷彿數十秒內被送上百丈高空卻被一把抽走腳下支架的懸停感,是之前昆汀片裡未見的心理生理雙重刺激(別忘了《無恥混蛋》里,頭皮還是要仔細割的,蘇珊娜之死還是在一襲紅裙、玫瑰花雨的慢鏡頭和Ennio Morricone的Un Amico的背景音樂中精雕細琢出來的)。然而在暴力美學之路上,昆汀這個E.T.似乎從未想過吃老本,總要玩點新花樣,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所以當朋友跟我說《八惡人》不如《姜哥》好看時,我覺得應該寫點什麼,至少把昆汀這一部片裡的新花樣交代清楚,至於好看不好看,各位看官心中自有判斷。

 專業和宗教信仰有關,所以本片裡用「信念」一詞(不說信仰,是不想和宗教信仰混同)定位八惡人之惡的共同主題。昆汀為了點題,特地在片頭交代出一個十字架上的耶穌像——這似乎是石刻的耶穌像也或者有一層含義:白雪落在其上,而耶穌像卻是深色的,這和我們教堂里看到的耶穌面目不大相符。如果白色的解讀是無辜,無惡,那麼像徵信仰(信念)的耶穌像反而是黑色,這層寓意也算開門見山地點明主題了。

在片中,兩位賞金獵人都抓通緝犯。「絞刑人」的信念,是絞刑架,代表了國家的法律體系。無論賞單上是否有註明「dead or alive」,他都堅持把犯人活著帶回城鎮,他認為只有看到罪犯真的受刑而死,他所知的「正義」才算達成——因此一顆子彈結果罪犯,是frontier justice,是對絞刑執行官(即法律體系)的不尊重。而塞繆爾飾演的賞金獵人,只帶著犯人屍體回城鎮,然而這只是如他自己所說的「讓工作輕鬆點兒」嗎?從後面的對話中,可知他是一把火燒了一個集中營(連黑人同胞都不放過)的反蓄奴主義者,一個自命覺醒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他對這個世界不公的反抗,便展現為以手刃白人復仇為樂,末尾一章也有點明:「black man,white hell」。他的信念,或者說所謂正義,就是殺掉那些「罪有應得」的白人。那封偽造的林肯的信和他與「絞刑人'在飯桌前的對話部份很有意思:絞刑人一直都不相信自稱要去red rock當治安官的南方派系某叛軍領導之子,卻輕易憑一封所謂林肯的信就相信了黑人賞金獵人(這不是他智商不足判斷力的問題,而是一個人選擇相信什麼會影響他的判斷)。最後因為堅持把女犯帶回城鎮,不僅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也連累無辜的馬伕送命(我理解八惡人不包括馬伕和治安官:八惡人指的是兩個賞金獵人,老將軍,女犯,女犯哥哥和三位同夥)。所以馬伕的死,「絞刑人」也是難辭其咎的,這也是這個角色身上「因信而惡」的所在。

女犯人這方面不必多說,就是一群為非作歹的歹途中的一員。但來救她的她的哥哥,以及其他三位,也都有各自理所應當的信念:妹妹被賞金獵人抓走,要被處以絞刑。作為哥哥,親情所繫,豈能不救?親情是匪首的信念,而」設局救妹妹「也是他所知的正義,這跟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沒有關係。而三位匪幫兄弟甘願以身涉險,自然是為了兄弟義氣,這也是他們的信念,幫助兄弟去救親人,即是他們眼中的」正義「。

治安官應該是全片最值得討論也最有意思的一個角色。開始似乎和註定要相遇拚殺的兩派全無聯繫,上了馬車純熟偶然,然而其實卻是劇情轉折的關鍵。黑人賞金獵人的詳細背景,偽造林肯信件一事是他和老將軍共同告知眾人的,然而作為南方叛軍領導的後代,他評價父輩的舉動值得尊敬並非因為這樣對,而是稱其為一個「lost cause」,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因此值得尊重。所以他並不相信南方派系的理念,從與賞金獵人的交談可知,他也沒有犯人必須受刑而死的信念,通關全片,他是一個「局外人」,並沒有理由得罪或者支持其中任何一方,最後沒有選擇和女犯妥協的原因,是因為咖啡投毒害死了無辜的馬伕,而自己快要喝咖啡時女犯並未制止。【不妨設想,假如他當時沒有拿咖啡呢?假如絞刑人沒有制止他喝咖啡呢?假如女犯制止他喝咖啡了呢(也許不大可能)?以及,最後他會怎麼對待受傷的黑人賞金獵人(5w美元賞金)這裡就有存在主義的調調了,一個沒有信念的人,在選擇信與不信中成為了自己;而善與惡,在這信念的選擇中充滿了偶然性】

小結之,昆汀講了一個細思極恐的故事。人為了信念(信仰)甘願冒死或決意殺人,這信念可以是南北之差,膚色之別;也可以是兄妹之情;手足之義;可以是絞刑架,也可以是一封信。是生是死,是殺是留,全系「信」或「不信」。如果說早期昆汀注重表現揮刃飆血的暴力美學畫面的視覺衝擊,後轉涉暴力的條件與效果的討論,則本片則將暴力放諸哲學和信仰體系中進行了一番觀照:這世間所有的殺戮,無不披著信念(信仰)的外衣。「正義」,一旦成為以「信念」之名的暴力,那就難以與惡撇清干係。行為暴力,實質上是精神暴力的外化。片尾則彷彿在交代,任何表面的正義在執行暴力之時,背後總有一雙黑手在助力——這裡white hell不再指字面意義的白人的地獄,而是正義和善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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