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唐人街》看美式民主與規劃

相信不少從事城市規劃專業的人在看完《唐人街》後一定深有感觸，在我看來，這是普及美式民主與規劃最好的電影。

不少人會疑惑為什麼本片名為《唐人街》（Chinatown），實際上，在美國，少數族裔的聚居區（包括非洲裔、拉美裔等）一直是城市裡最骯髒、醜陋、危險的地區。在城市研究中，很長時間內，少數族裔的占比是評判一個社區是否正在經歷衰敗的重要指標。唐人街、中國城也不例外。另一方面，白人也很難接受許多少數族裔的習俗並將其視為異端，例如，白人認為華人四處晾曬衣服破壞了城市的景觀，因此，為了控制中國洗衣店在加利福尼亞的蔓延，美國的土地利用區劃（Zoning）隨之誕生，明確劃定了城市內哪些地區可以允許華人晾曬衣物而哪些地區不行（Peter Hall在《明日之城》中有更為詳細的論述）。

不過，如果簡單從字面來看，本片和唐人街沒有太大關係，而是與「水」有著直接的關係。

回到本片，男主角Gittes開始調查莫瑞的第一個場景就發生在一個類似City Hall的地方，眾人正在對洛杉磯市的艾杜水利計劃開展公聽會，參與者包括市政府的各個部門，其中有Hollis Mulwray擔當總工程師所在的水利部，也有支持該計劃的其他政客，還有水利計劃的其他利益相關方，包括正遭受乾旱之苦的洛杉磯郊區牧民。儘管中國規劃界提公眾參與已經很久了，但是這種在規劃制定前就開展的公聽會在目前中國仍不存在，在中國，往往是等規劃制定完成之後，在公示期引起軒然大波，政府部門不得不被迫召開公聽會。至於專聽會，那就是走個過場，大家都懂。

不過，美國的規劃參與，或者說美式民主，就完美嗎？

我看過無數公眾參與的文獻（從Arnstein的Ladder，到Paul Davidoff的Advocacy Planning, etc），自己也寫過相關的文章。國內的文獻對於中國規劃的公眾參與幾乎是一邊倒的批判，而對於西方公眾參與，則是一邊倒的讚揚，認為西方民主永遠是中國改革的方向，只有梁鶴年先生在《城市規劃》上發過一篇對北美公眾參與的思考與批判，在我看來比較公正客觀。

回到《唐人街》

本片所在的城市是洛杉磯。洛杉磯本身是一個乾旱少雨的城市，查了下Wiki，洛杉磯平均年降水量在300多毫米，一般乾旱區的劃定是200mm。就連我上學所在的北京，一個一年到頭用不了幾回雨傘的城市，近年來的年均降水量都在500mm以上。此外，洛杉磯周邊並無較大的自然水體，因此因而洛杉磯的缺水可以想像。事實上，從城市的生態承載力上，尤其是水資源承載力上來分析，洛杉磯並不是一個適宜大規模聚居的城市。

因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Noah Cross等人聯合市政府提出要新修艾杜水利計劃，為洛杉磯提供更多的清潔水資源。

這當然是好事，因此當Hollis Mulwray 在公聽會上發表反對工程技術上的反對意見之後，自然飽受旱災之苦牧民會對他嗤之以鼻。

但是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同時Hollis Mulwray也想調查清楚目前洛杉磯供水的情況。

隨著Hollis Mulwray的調查逐漸深入，他發現導致洛杉磯乾旱的原因除了自然因素，還有人為因素。為了使得民眾支持艾杜水利計劃，Noah Cross等人串通水利局，每天晚上將城市水庫中大量寶貴的淡水資源傾斜入大海還停止向艾杜水利計劃周邊的土地提供灌溉用水。同時，水利局還派人偷偷砸爛艾杜水利計劃周邊橘樹林的水塘，還在三口井裡投毒。

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利益。貧瘠乾旱沒有灌溉的土地不值錢，但是等到水利設施修好之後，這些土地價值將隨之暴漲。同時，為了掩人耳目，Noah Cross等人以老年痴呆者的名義在艾杜水利計劃周邊購入大量土地。

可憐的水利局總工程師Hollis Mulwray儘管通過個人調查知道了這一切，但是還未向無知的公眾披露這個陰謀，就一命嗚呼了。

正如John Logan， Harvey Molotch等人的城市增長機器理論，在艾杜水利計劃這個項目中，開發商、政府所結成的增長聯盟為了通過該項目攫取利益，不惜幹盡喪盡天良的事。而由於缺水，不知道內幕的廣大百姓還為這個增長聯盟的項目四處奔波宣傳。

這就是美式民主的另一個側面，也給中國的民主道路，或者縮小一點，給中國的公眾參與一些警示。

無知的民眾總是容易受到煽動，真相往往比現實更殘酷。

最後，點一下題，唐人街是電影最後一幕發生的地點，也是本片的內涵，影射了增長聯盟這個最骯髒、醜陋、危險的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