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thic Enough? Mad Enough?

《神夏》劇集看到現在，早已不是單純在看推理。推理在A Study in Pink（S1E1）, The Great Game（S1E3）, A Scandal in Belgravia（S2E1）, The Reichenbach Fall（S2E3）這幾集已經達到頂峰。劇集跟人一樣，很難一直處在頂峰 。（柯南道爾的原作，也不是篇篇都精彩非凡。）

《神夏》有很多其他東西可看。製作者也一直在求新求變，除了少數幾集的導演或剪輯有硬傷（比如S3E1，S1E2)，這個劇集的製作一直都很好，有靈氣。他們所做的嘗試不一定合我的口味，但我能看出他們在變。我接受。也挺喜歡。

然後昨天這個新年番外，終於變出了我喜歡的口味（輪到我了啊）。撲通一聲跪了。

三刷之後，明白了這個直指味蕾的東西是什麼：維多利亞時代。福爾摩斯的原生態。

當年《神夏》橫空出世的時候，現代設定是最搶眼火爆成功的。五年三季之後，大家卻又回到當年去找靈感。只能說天下大勢，那啥那啥。

實際情況麼，估計是老魔和老麥的宅粉之心終於按耐不住，要把自己花痴了一輩子的畫面還原出來，就像彼得傑克遜必須把童年的恐怖片偶像克里斯多福李爺爺親手穿心一次。這麼有追求的宅人，我喜歡。把福爾摩斯放回原生態，更是喜歡。

下面基本按照片子的順序吐(dian)槽(zan)。看了辣麼多集，終於拖出原著來找出處了，一定是維多利亞時代的緣故。

開篇把S1E1很快復習了一遍，保留了大部份台詞，加了花生的旁白，直接取自原作《A Study in Scarlet》的開頭部份。色彩、音樂、服裝、佈景、道具和造型，全情營造1895年冬天的氛圍。滿分。

很快推進到花生已經成了暢銷作家，大家都很喜歡福爾摩斯的故事。提到《The Strand》雜誌。福爾摩斯原作最初都刊登在這本以短篇小說和故事為主的雜誌上。本片多次提到The Strand。第一次出現時還有雜誌的刊名圖案，接著一個報販向花生匯報《藍寶石案》(The Blue Carbuncle，就是鵝肚子裡發現一顆藍寶石的故事)很受歡迎。





福華的馬車來到貝克街，小跟班Archie出來提箱子，這一位在S3E2婚禮上出現過，特別跟福爾摩斯談得來的那位小朋友，長大了一點，正好做小跟班。原作中也有小跟班，叫做比利。赫德森太太吐槽，說她在故事裡一條台詞也沒有，拉開這片的一個主題：女權。後來瑪麗、茉莉、花生的女僕，當然還有可怕的新娘本人，都為這個主題服務。

雷探長來敘述案情，中文梗就出現了。這個「馬蹄內翻足」，很有可能是Club-foot一詞的硬譯。Club foot來自哪裡呢？來自這一段：

文字出處《馬斯格雷夫禮典》，同一段里也是本片片名的出處。


硬譯成這樣，然後還做了一個匾。。。還以此調戲中文影迷。。。只能說，世事真奇妙。



然後大家去停屍房，男裝茉莉帥倒一片且不說，這時出現了第一個跡象，表明一切事情都不對頭。福爾摩斯看著牆上的「you」，自言自語「How could he survive?」他說的是he,花生糾正他。（英文有這個分別挺好用的，換中文就聽不出來，都是ta）這個he是誰，後來大家自然知道是莫教授，但是這裡，很容易忽略。我二刷注意到的。

花生還對茉莉說了一句點題的話：What one has to do to get ahead in a man’s world. 茉莉眼圈頓時就紅了。這句話現在仍然不過時。

花生在家裡跟女僕的一番對話很好玩。這個女僕是有名字的，叫做瑪莉 Jane。何以見得呢？因為花生訓她說：你刮泥巴的時候幾乎把我的靴子給毀了。這個泥巴典故出自《波西米亞醜聞》（A Scandal in Bohemia，就是福爾摩斯遇到THE Woman的故事啦）的開頭。那篇里，花生提到他的女僕很粗心，還有名字。

他們去見麥哥。提到一個Manor House Case。這一段對話照搬麥哥第一次出現時的原作。比較奇葩的是，進一步的搜索顯示有一個1945年的廣播劇真的是這個名字，不是道爾的原作，算是個福爾摩斯同人吧，很受好評。Youtube上有，昨晚想聽一聽，結果聽睡著了，下次再努力。

為什麼出現胖麥哥？正確解釋當然是，這是福爾摩斯的夢，他潛意識裡希望哥哥是個死胖子。而且原著里麥哥也是個大胖子。但是，麥哥要把自己吃死這種設定，想來想去，唯一的解釋是老魔和老麥要惡搞這個角色。因為以麥哥的理性，怎麼會做這麼無聊孩子氣的事情？

福爾摩斯離開之後，管家王爾德來通報：有位Mr Melas要見麥哥。這個Mr Melas，就是《希臘翻譯員》裡面的希臘翻譯。名字來打個醬油。

然後就是《五個桔核》這個典故。不細說了，大家想來都知道。

再然後福爾摩斯和花生值夜班，「安得促席，說彼平生」。編劇在這裡給福華黨投餵了足以撐過兩年的糖。但是談話的結尾，福爾摩斯說道：「Nothing made me, I made me… Redbeard!」的時候，那種怪異的出世的感覺又回來了。哦，這之前，還有一處，就是麥哥說「virus in the data」，你不禁閃過一個疑問：維多利亞時代有virus in the data這種東西嗎？

從這裡開始，片子的節奏開始加快，一刷時會有些混亂。當那張「miss me」的便條出現時，你知道對這個片，之前所有的猜測都不太對了。這是50分鐘處。

接下來的事情，只能用「急轉直下」形容，也越來越怪（對一刷而言。二刷三刷時越來越明白）。福爾摩斯入定的時候，簡直覺得他匪夷所思，裝神弄鬼。然後，然後莫教授出現了，兩人進行了一段充滿魔(ji)性(qing)的對話，直到landing一詞出現，你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福爾摩斯的夢。這是1小時處。從miss me便條出現到真相大白，只有10分鐘，這說明編劇不敢低估觀眾的智慧。

因此，這部片的懸念，其實不是（不完全是）破案，而是在敘事一個小時之內不讓觀眾發現這是一個夢，但線索一定要放進去，不然是耍賴。這才是編劇跟觀眾玩的真正的遊戲。破案什麼的，他們已經玩膩了。雖然很多觀眾還沒有。

最後的半個小時，是拿來收尾的。第一解答新娘作案的手法。有的觀眾覺得沒有展示如何破案，福爾摩斯直接就揭示答案，太弱了。我覺得不是。如果要展示推理破案過程，他們完全可以做到，但是前面已經玩過太多次了啊。道爾醫生在寫福爾摩斯的時候，有時也是直接讓他說答案，省略推理過程，因為從一個作者的角度來說，他真的已經厭倦了。

至於Carmichael夫人到底是不是幕後兇手，片中沒有說，因為這時莫教授穿著新娘服出現了，大夥的注意力自然全集中在他身上了。（Andrew我愛你！）解釋起來則是，在當年這是一起未破的案件，雖然福爾摩斯已經認定Lady Carmichael是主謀，但事實上她從沒被發現。所以福爾摩斯自己也奇怪：為什麼夫人要請我來破案呢？（寶貝，人家從來沒請過你好伐？）

還有兩個出處要提一下。一個是福爾摩斯堅持另一具屍體埋在棺材下面，這個典故來自《The Disappearance of Lady Frances Carfax》（法蘭西斯 卡法克小姐的失蹤。故事中，壞人要把法蘭西斯小姐放在一具棺材的底部活埋）。

最後一個出處，啊！最後一個出處。那就是《The Final Problem》裡面的The Fall of Reichenbach。是真正的瀑布哦，不是一幅畫裡的哦。

當穿著維多利亞時代大衣的福爾摩斯在瀑布旁的小徑醒來，鏡頭漸漸拉遠，莫教授出現，鏡頭繼續拉，音樂漸漸響起來，整個瀑布全景呈現出來… …我清清楚楚感到那個「燃」字在身體裡亂竄，差一點喊出來哭出來。



他們怎麼做到的？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些年來我心裡的瀑布場景是怎樣的！

瀑布場景的出現，是真正的高潮。這是1小時20分鐘處。是整個故事的高潮（福爾摩斯驅除心魔），也是觀眾感情的高潮（well，至少是我這種原著粉的感情高潮，上文已經形容過了）



這篇文的高潮也已經達到，接下來是幾個比較不那麼重要的觀察。一個是片中有大量台詞重複前三季，但放在了不同的地方。這個見仁見智吧，有些觀眾會覺得玩臭，我覺得還是蠻好玩的文字遊戲，而且既然是福爾摩斯的夢，他當然會在夢裡重複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和對話。


台詞重複舉例





還有一個主題其實還蠻重要的，就是福爾摩斯的吸毒問題。這個問題一百多年來讓粉絲們糾結不已。前三季這個問題沒有明說，但是這部聖誕特供，它的主要plot device（不是赫德森太太），就是福爾摩斯吸毒之後，high了之後，進入了自己的mind palace，在想事情。也就是說，前三季，凡是福爾摩斯用了mind palace的地方，他都有吸毒。福爾摩斯第一次在飛機上醒來後，麥哥和他的對話，告訴我們他吸毒的次數很多，麥哥逼他每次都要寫一個list，記下所用的毒品。麥哥說「Mind palace is a memory technique, I know what it can do, and I know what it most certainly cannot.」他還說：「Nobody deceives like an addict.」這就是在告訴我們，前三季福爾摩斯有吸毒，只是劇本沒有明示。這部片裡，這個問題被挑明了。因為在原著中，福爾摩斯的確是吸毒的。（所以，第四季，他們會用到諸如《百分之七溶液》這樣的梗嗎？）

我不同意有些觀眾認為這部片是遊戲之作的看法，我認為編劇在本片中認真處理了福爾摩斯的陰暗面，他們很勇敢。與此同時，福爾摩斯還是塑造得很可愛。真的不容易。

《可惡的新娘》這部片，既是佳節特供，生命不息發糖不止，也結合了當年和現在的女權運動，還處理了比較棘手的吸毒問題，與此同時，維多利亞時代的場景呈現得那麼美那麼到位，安德森智商依舊，莫教授魔性依舊… …借他的一句話問問諸位同看：

Gothic Enough? Mad Enough?




What else do you want?



PS: 本片中出現的梗在原著中的標記。歡迎朋友們補出我漏掉的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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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5日補充：

謝謝大家覺得我的文有用。非常感謝。這兩天很忙，沒有辦法坐下來把留言中朋友們看出來的其它的梗加進來（會註明作者），希望明後天有時間。

這兩天電影上映以後，我發現大家的差評比較多。也許是因為電影和電視的媒介不同，造成的期望和體驗都不同。我是在電腦上看的（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電影上映，電視也沒有正式播映什麼的，只能採用這種方式，如果有上映，自然會去買票），覺得非常好，是真的，所以，真的各人觀感不同。也有可能很多觀眾衝著福爾摩斯的名頭而去，結果看到的是一些沒有先備知識就無法理解的東西，落差太大，自然不高興。另外，前三季的網上反饋，和電影上映後大面積的反饋，也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數量上不可同日而語。（因此，公映電影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不過我還是認為，如果能夠理解這部片的各種線索和彩蛋，至少不能說這是一部編劇馬虎的作品，恰恰相反，劇本的編寫下了極大的功夫（和愛）。至於它的重點和呈現是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那就不是我能夠置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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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6日補充：

下面是各位朋友的留言中指出的原著梗：

from Drennuz／奧汀: 瀑布的即視感應該來自這張著名的插圖：

By Sidney Paget, appeared in The Strand Magazine in December, 1893.


from 索林·橡木搋子／凌晨未明／wt: 馬蹄內翻足不是硬譯，而是這個病本來就是這個中文名字。Club foot or clubfoot, also called congenital talipes equinovarus (CTEV)（這串就是先天性馬蹄內翻足）。不過電影中那塊匾出現的Limehouse區，歷史上是佈滿鴉片煙館的移民區。估計匾被掛在那裡，是被當作某種足浴的招牌。（讓我再笑一次）

from Tania: 在Carmichael家裡晚上熄燈蹲點出自《斑點帶子》的故事。

from K：最還原原著的是稱呼從John, Sherlock變成Watson和Holmes.

from少年豆：影片最後關於"morphine or cocaine"的對話，出自《四簽名》第一章開頭。

from 變形金木：瑪莉收到信件要出門時候，她說的England就是指麥哥。是在向原著致敬，因為原著里《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福說了他哥哥的工作是記憶英國政府的所有事務，作為英國政府的据，並在原著中說了：哥哥本人就是英國政府。

from 張袖珍：還有一句經典台詞:The game is afoot!出自原著《格蘭奇莊園》。

from 米米粒：雷斯垂德一進門，福爾摩斯就從波斯拖鞋裡拿菸草，也是原著還原。原著中多次提到福爾摩斯把菸草藏在拖鞋裡。


from (づ°▽°)づ: 《百分之七溶液》的梗其實被提到了吧？深夜談心那裡，阿福說只有維也納醫生會關注那些問題的時候。


謝謝各位朋友。我的貼是真正的拋磚引玉。另外，我只整理了原著相關的梗，與前三季相關的梗實在太多了，就不記了。

英文字幕可以在這裡下載：http://subscene.com/subtitles/sherlock-special-the-abominable-bride

最後，有幾位朋友問到那本書。手邊這本福爾摩斯全集，是企鵝的一個舊版。"This collection first published by Doubleday & Company, Inc., 1930/Published in Penguin Books 1981/Reprinted 1981." 是幾塊錢從舊書店淘來的。我的福爾摩斯原版書都是二手書，一本一本淘得很開心。


就醬。再次感謝！讓我們繼續沉浸在福爾摩斯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