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爾：茫茫人海中我的眼裡只有你

無論是在人流不息的百貨商場，還是透過模糊朦朧的車窗玻璃凝視昏暗的街道，無論是在熙來攘往的馬路上，還是在人聲嘈雜的聚會裡，茫茫人海中我的眼裡只有你，《卡羅爾》講得其實就是個非常純粹浪漫的愛情故事，只是在當時充滿敏感和禁忌的時代背景下，觀念的保守、性別的界限和世俗的枷鎖，成了橫在她們之間不公平的現實障礙，但最後做出妥協做回「自己」的卡羅爾和情難自控的特瑞斯那令人怦然心動的相視而笑，幸福和滿足溢於言表，成就了最美妙的光影瞬間，也給了那些想要掙脫所有束縛堅守在感情路上的觀眾一絲欣喜的慰藉和莫大的勇氣。

之前沒有閱讀過翠西亞·海史密斯的《鹽的代價》，看了介紹才知道，在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鹽」里還含有「鈣」的成份，除了是眾所周知的調味料外，還有女同性戀的文化所指，當時還不能明了大膽的表露出來，只能藉以隱喻的象徵性所指，了解後才得以撥開主題的面紗，那會想要撇開偏見拋開限制隨心所欲轟轟烈烈的談場無可厚非的戀愛並非易事，在他人眼中即是荒謬的大忌，還不能給予大度地理解和祝福，但在托德·海因斯完美得不像話的每一幀畫面里，通過細膩生動的表現手法，讓喜聞樂見的我們見證了一份不含一絲雜質的真摯愛情，外界任何強行的阻擾都無法阻礙這段感情的成長和綿延，當她們纏綿悱惻時，卡羅爾說出的那句直戳心窩子的話：「My angel. Flung out of space。」看得我不禁臉紅心跳，為之動情。

這類題材多年來都在持續試圖表達一個類似的主題，一份不被認可備受歧視的感情如何在思想狹隘充滿偏見的現實中有效繁殖，翻看影史可以發現異曲同工之妙的電影數不勝數，近期的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阿布戴·柯西胥激起千層浪的《阿黛爾的生活》，雖然年代和情節有所不同，但這兩部的模式和感受卻很類似，看的過程中觀眾會很自然的覺得就是在看一對很理所當然的戀人，沒有任何違和感自然而然的被對方吸引墜入愛河，刻畫她們生活經歷的日常點滴，但因為玉珠在前，所以《卡羅爾》略顯平淡直述的扁平劇情明顯少了份驚喜，對於當年瀰漫在社會主流價值觀中的敏感氛圍和觀念隱射並沒有多加融入，靠著滿屏的特寫細節、優美典雅的旋律、復古動聽迎合時宜的歌曲、極富質感妙不可言的攝影和演員驚人的表演功底撐起了大半邊天。

尤為出彩的配樂，由科恩兄弟的老搭檔美國著名的配樂大師卡特·布爾維爾製作完成，相信每個看完這部電影的觀眾都會在夜深入靜時反覆聽上好幾遍，家裡的CD架上必定也少不了《Carol》的一席之地，每當音樂響起，她們之間的曖昧和情愫，碰撞出的愛火就會在腦海中動人上演，場景和服飾都很精細考究，有相當強烈的畫面感，高度還原50年代的復古面貌，永遠忘不了穿著華麗的裘皮大衣、戴著精美的小紅帽、擦著紅指甲油、舉止間高貴典雅透著貴氣的卡羅爾和一副文藝小青年打扮、時尚清新、小巧玲瓏、討人喜歡的特瑞斯，片中對她們的面部神情和肢體動作做了很多著重的特寫，特別是手部的小動作和眼神的注視方面，包含著無需透過言語做過多直白描述便能讓觀眾瞭然於心的內容和指涉，流露出了滿滿情不自禁的迷戀和愛意。

在這類題材中，電影和演員之間常常保持著相互成就的關係，精湛到位的演繹可以讓電影迅速的脫穎而出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甚至可以彌補劇情上的平淡無奇和單薄不足，凱特·布蘭切特和魯妮·瑪拉演得都很好，曾有過顛覆性精彩表演經歷的兩人，形象的塑造空間和演繹能力都非常大，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但明顯對照魯妮渾然天成般的自然流露，凱特想要從骨子裡迸發出的情緒表達明顯演的痕跡有些過重了，不過她們之間的默契和魅力依舊十分亮眼，在去年的坎城上已經得到了完美的印證，敘事結構上導演也花了點小心思，開頭和結尾相互呼應，一開始就留了個懸而未決的曖昧情節，呈現完前因之後再回過頭來交代後果，添加了些許的層次感，不強加任何多餘的痕跡，挑不出刺的整體感看著更強，為波瀾不驚的劇情點了睛。

遇到心儀的人眼神會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會在內心打小算盤藉故合理的接近並認識她；一起吃飯喝茶聊天想做進一步的了解；相互邀請家中做客彈琴欣賞音樂增進感情；會處處為她著想，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問題，感受到她的不悅和痛苦會不由得責備自己；貼心的送上她會喜歡的禮物；面對心愛的人，在自我意識的字典里就會永遠的剔除掉拒絕的存在，除了迎合還是迎合；聽不進別人的勸告，義無反顧的陷進去；傷了她的心會在意的打電話道歉安慰；想要通過相機留下她永恆的瞬間，不清不楚之前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衝動，欲通過各種試探確定對方是否有那份心意，直到爽快的答應一起旅行確定彼此的感情，跨過情慾的門檻無所顧忌的在一起。

因為糾纏不清執迷不悟的丈夫從中作梗，為了寶貝女兒，卡羅爾不得不對特瑞斯不告而別留下一封勸告不要追究結果和解釋的信，深受打擊的特瑞斯決定從強烈的思念和痛苦中走出來重拾生活，卡羅爾強行阻斷的愛情和隱忍的情緒在麻木枯燥的日常瑣碎中被點燃，為了卸下傀儡木偶般勉強違心做個好妻子的偽裝，可以問心無愧的忠於自己，聲線激動全身纏鬥的卡羅爾在律師和丈夫面前毫不掩飾大膽的袒露了心聲，選擇了讓步並付出了心痛的代價，最後拋掉所有外在阻礙的卡羅爾找到特瑞斯想要重修舊好，本以為破鏡難以重圓，但愛情的力量還是讓當年兩個出於真心相愛卻無法擁有過多情感交集的女性走到了一起。

從卡羅爾和特瑞斯的身上再次讓人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才是所謂真正的愛情，是沒有身份高低之分和性別界限所限的義無反顧，理應享有同等公平的權力和自由，外界一廂情願的阻礙和蔑視終究會是徒勞，時代更迭中眼界的擴展和思想的開放會給予她們包容的對待，無論是她們對愛情的執著和堅持，還是她們勇於擺脫無聊呆板的生活、克服一切外在阻力，追求和捍衛自我的決心，相信都會激起不少人的共鳴和嚮往，比起更貼近現實留有一絲傷感餘味的《阿黛爾的生活》，《卡羅爾》則更像一部愛情至上的童話，讓人心滿意足的結局每每都會不出所料地如約而至，海因斯最後將影片定格在了最美妙的時刻，套用卡羅爾在信中寫的一句話，一味的追求結果是不成熟的表現，享受當下，用心感受她們令人過目難忘的愛情，相信必會持久的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