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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橋 Bridge of Spies

间谍之桥/间谍桥(台)/换谍者(港)

7.6 / 327,548人    142分鐘

導演: 史蒂芬史匹柏
編劇: 馬特沙曼 伊森柯恩
演員: 馬克勞倫斯 Domenick Lombardozzi Victor Verhaeghe Mark Fich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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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奧夫

2016-01-06 21:58:31

來自情懷的溫暖和光亮 ——致敬《間諜之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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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月,我遴選了三部期盼已久的電影,作為我閱讀生活之外的另一享受。好東西總是越來越難得,在這樣一個浮躁的年代尤其如此,電影也不例外。
       昨日中午,拉起雙層窗簾,關掉所有燈光,調到合適音量,半躺在靠椅上,我安靜愜意地看完了史匹柏的這部《間諜之橋》。此前,間諜題材的優秀電影,看過幾部,比如《合夥人》、《竊聽風暴》等,這類嚴肅題材的電影,在大眾那裡,向來口碑勝過票房。我只在乎電影的水準,而不在乎題材,更何況此類嚴肅題材也是我最愛之一。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間諜之橋》都稱得上是一部好電影。它緩緩講了一個好故事,觸及美國社會核心命題的故事。簡單來講,這個故事就是:冷戰時期,美國中情局抓獲了一個蘇聯特工,為了刻意展示一下美國社會的法治精神,政府特意請了一位叫吉姆·多諾萬的律師(湯姆漢克斯飾演)為這位蘇聯特工魯道夫·阿貝爾做辯護,政府本來只是想做做樣子,未曾想多諾萬是個堅持原則和深具法律意識和職業操守的人,在面對外界巨大壓力下,依然堅持為阿貝爾做辯護,幫助阿貝爾爭取到了免於死刑的判決,但卻令眾多美國政府人士和民眾不滿,甚至憤怒。而後,美國一名間諜奉命駕駛飛機越過蘇聯邊境,試圖利用飛機高空拍照來獲取蘇聯情報,不幸被蘇方擊落,最終美飛行員被俘。當初多諾萬勸說法官免除阿貝爾死刑時,便以將來萬一如果美國情報人員被蘇聯抓獲,它可能能挽救美國諜報人員生命的理由,打動了主審法官。於是,當飛行員被俘後,受美國政府委派,多諾萬以個人身份前往東德與蘇聯和東德政府談判,達成交換間諜俘虜的協議,交換地點在一座連接東西德的橋上,此正是片名《間諜之橋》的由來。最後他獲得成功,並重新贏得了美國公眾的理解和欽佩。
      電影故事相對簡單,在節奏處理和劇情安排上,衝突感並不像其他電影那麼強。但它具備深度內涵,通過一個故事,牽扯出美國社會的一個核心命題:憲法至上的法治精神。它是一個政治問題,也是一個社會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全人類面臨的一個問題。它折射出了美國社會就是這樣靠著一個個案例和少數人的堅持而不斷進步的歷史進程,引人深思,同時也讓我們反省自己腳下這片國土每天發生的種種不堪。想到此,亦可知,即便我們的宣傳系統每年沒有限制進口電影的數量,也絕不可能讓此部電影在國內上映。我們的意識和文化便是如此封閉和自甘墮落的。
      釐清國家權力與個人權利的邊界,是保障個人自由的關鍵。在美國,這釐清的工具,便是彼時立國先賢們擬定的大名鼎鼎的美國憲法。當一名CIA探員找到多諾萬,要求他和盤托出魯道夫.阿貝爾會晤律師時的談話內容時,多諾萬不假思索的嚴詞拒絕了,他說:「你是德國裔,我是愛爾蘭裔,我們之所以同為美國人,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一點,那就是美國憲法」。阿貝爾是間諜,哪怕危害了國家安全,依然理應受到法律的保護,法律的初衷不可違背,定要遵循程序正義。疑罪從無,政府需要做的是用切實的證據證明他是一個間諜,唯一的定罪武器只有:證據和法律。有關圍繞美國憲法的案例書籍,汗牛充棟,數不勝數,國內比較普及的可能是林達的著作,非法律專業人士讀來亦是輕鬆愉悅的,劉瑜《民主的細節》里所涉也不少,此已屬題外話了。
      言歸正傳,美國在9·11恐怖襲擊後,政府可以以反恐之名竊聽竊取民眾電話和電郵,關塔那摩基地醜聞的暴露,後來的斯諾登事件,美國民眾無不譁然,且憤怒,於是各方力量開始反擊,動什麼都不能動憲法,憲政和法治是美國社會的靈魂。正因此,美國總是能不斷自我修復,重回正軌,在國家權力和個人權利之間保持適度合理的平衡,公權力始終受到限制。美國民眾對政府的權力擴充是極度敏感的,我們呢?
      歷程總是艱難的,理解總是逐步的。美國民眾彼時對共產主義,對蘇聯國家和社會,極端敵視,畏懼。這是在剛經歷了二戰和冷戰時期揮之不去的核戰爭恐怖陰影下的必然心理,也正是麥卡錫主義前世和今生的必然反映。片中,因為多諾萬對蘇聯間諜辯護,多諾萬家中遭到不明人士的冷槍襲擊,女兒差點死於非命,家庭受到空前的安全威脅。而前來執勤的警察卻也對其不解並怒斥道:為什麼要替共產分子蘇聯間諜做辯護?可見彼時美國國內的政治氣氛,理性談何容易,堅守談何容易?這是一個法律原則和法治精神的大是大非問題,而當時,人們的愛國意識或是普遍情感總是淹沒這些原則。大是大非面前,總是有一些異常清醒的人去堅守原則,死守法律底線,社會因此才不斷進步。美國人在這方面尤其稱得上是楷模,所以如今他們有足夠的理由驕傲,打著普世價值的旗號滿天飛,因為他們確實做的不錯,他們有這個資本,有這個能力去驕傲。而我們呢?輸出些什麼?輸出些政治意識形態和政治工程的孔子學院,除此呢?nothing more。現在這些我們人人皆知的法律原則,憲法至上的共同認知,正是在這樣一步步的曲折困難中,艱難樹立起來,並發揚光大的。為此,我們得感謝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為此奉獻一切的人們。寫到這,我不免又哀嘆於國內的種種。
      公權力善於利用民眾的恐懼之心,甚至製造這樣的恐懼氛圍以加強統治或擴充政府權力。如同電影《V字仇殺隊》中元首製造恐怖氣氛一樣。在美國,也曾有過麥卡錫主義,9·11後美國政府通過對憲法的解釋或修正,權力不斷得到擴充,布希總統權力也不斷擴大,民眾個人的自由權利受到侵蝕,但美國社會即時回了頭,懸崖時勒了馬,美國有部份黨派即因反對對憲法的不斷修正而在最近幾年聲名大噪,即如今聞名天下的茶黨。難能可貴,無論如何時移世易,美國的核心精神始終未變,美國有幸擁有一批有崇高政治情懷和道德操守的人物,正是千萬個多諾萬撐起了美國的今日。
      這部電影,除了題材嚴肅外,還涉及了一系列的政治、歷史背景知識。片中,委派多諾萬前去談判的人名為艾倫·杜勒斯,時任美國中情局局長。電影對歷史頗為考究,人物形象儘量保持了原汁原味,連杜勒斯叼菸斗的細節都處理到位了。艾倫.杜勒斯,其兄約翰.福斯特.杜勒斯為1953-1959年美國國務卿,即堅決反共的鬥士,堅決不與中國建交,即被謠傳日內瓦會議期間拒絕與周恩來握手的那位仁兄。美國社會在二戰後至60年代,麥卡錫主義影響至深,了解了這個時代和政治背景,才能了解為什麼多諾萬身負那麼大的壓力。若放在而今,美國社會已司空見慣了。
      片中柏林圍牆的修建,是冷戰鼎盛時期的產物,東西德的前世與今生,二戰後美蘇冷戰與爭霸的產物,是德國的悲劇,是人類的悲劇。戰爭製造痛苦,不論是熱戰還是冷戰,而這痛苦的最大承受者來自普通民眾。民眾從戰爭中難以獲益,只有承受痛苦的份,國家利益在戰爭中被極度崇高和虛擬化了,而民眾的切身利益甚至生死存亡卻無足掛齒。想來,那些動不動叫囂以戰爭解決問題的人真是無知又無畏啊,想想八年抗戰,國共內戰,抗美援朝,儘是血淚。這幾日,我閱讀王鼎鈞先生的《關山奪路》,裡面關於戰爭的回憶和慘烈描述,以及民眾的悲慘遭遇,不忍卒讀,令人不勝唏噓,引人無限同情,日本民眾在戰敗後,同樣厄運連連,蘇軍開進關東後,日本女人同樣暗無天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戰爭是人性黑暗的極致體現。那些叫囂攻打台灣的人啊,手足相殘究竟為何?國家是什麼?國家是為了誰?國家又是誰的國家?國家與個人又是什麼關係?同胞自相殘殺的悲劇還要再來嗎?國共三年內戰死傷國人無數,生靈為之塗炭,國土為之血色,悲劇乎?善意和理解,互相尊重,不踩底線,這才是正道,何況手足。於國家,於社會,於個人,都是通用法則。
       回到電影的結尾,「間諜橋」上美蘇兩國俘虜交換成功後,萬般疲憊的多諾萬回到了美國的家中,倒頭便睡下了,這是重負千斤之後的徹底放鬆和愉悅:回家的感覺真好!到這,彷彿一切又煙雲消散,人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正常才是生活應有的平常和幸福。苦難之後的甘甜,更顯珍貴。公車上,人們看多諾萬眼光,從之前的敵視,又重新變得善意了……
      整部電影不煽情,緩緩的將冷戰期間的間諜故事娓娓道來,心平氣和卻觸及靈魂,這是史匹柏的拿手好戲。《辛德勒名單》等作品皆是如此,他很擅長此種風格。
      拋開堅持、信念之類的嚴肅且生硬的詞彙,我更願意用一個而今廣為流傳詞彙:「情懷」,來作結。在一個等價或不等價交換的商業時代,正是因為來自人類這點情懷的光亮,帶給人們以溫暖,以美好,以希望,以力量,這種情懷身源於人性中的美好一面。《辛德勒名單》如此,《慕尼黑》如此,《拯救大兵瑞恩》如此,《間諜之橋》依然如此——向這部電影,向同樣擁有情懷的電影大師史蒂芬斯·皮爾伯格,致上我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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