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永生的寂寞

      別攔著我，我在練習寫影評這種文體，借雞下蛋。
      我現在完全是一個實用主義，不會在爛片與雷人網路小說之中摸爬滾打，如同格朗台一樣吝惜時間與精力，只看少數真正吸引我的東西，不是為了娛樂，寧願將一本喜歡過的小說拿來反覆溫習，也不願被一部不知所云的片子弄壞心情，一陣又一陣天雷滾滾的新鮮事物有時是難以承受的膚淺。
      看電影前，查背景，看來頭，參考觀影的評分就再所難免，這樣的壞處顯而易見，就是很可能在被劇透的情況下看電影。在豆瓣上看影評時，我讀到一個人寫《狼族少年》影評，寫得語句簡單而感人至深，主要是讓人有出離平常的日子之感慨。
      據說這部電影能讓人看哭了，我那沒心沒肺，過份樂觀與全身心投入現實生活的身心，恐怖片才能刺激到我麻木的神經，正需要跳離一下原地，張望一下其他物種，而下一個能作當休息的假日是清明。於是，我在累極的一天裡，找來這部片子，打算自我摧殘一下。
      男孩演的很好，其次是年老時的女主角，她的表情讓人入戲，一見之下就感覺是有故事的人。
年輕時的女主，要不然是演技不好，或是人設不好，一點都不特別的芸芸眾生中之一，既不討喜，也毫無靈氣，有人挖苦說是講述一個人與寵物的故事，我也感受不到她的內心，她像是一個鎖起內心，只關心自己的苦惱的自閉型人格，自始至終看不出她對男孩有可稱作為愛情的那種東西。
      男主宋仲基一個人頂起了這部差點兒成為爛片之一的韓國電影，我也像許多人一樣，完全被那張乾淨的臉，非常有表現力的眼神吸引，無辜純潔，愛憎分明，情緒飽滿。
      有人甚至從中間看出了《剪刀手愛德華》+《暮光之城》+《忠犬八公》，稱為抄襲界的一鍋燴。（前兩部我有看過，最後一部不太熟，我看片還很少。）應該說，其中想要表達的感情與故事主線同《剪刀手愛德華》看似是一致的，而表現形式使用的《暮光之城》中的狼人傳說之變體。我一直以為狼人、殭屍與吸血鬼都是西方特產，就像炸屍、下蠱和借屍還魂是東方特色一樣。喜歡看這一類影片的人，大概都渴望逃離現實，靈魂脫離俗體的驚世駭俗。
      影片是以女主角的視角展開，年老的女人回到故鄉，然後倒敘47年前的故事。很大篇幅在鋪墊，色調非常沉悶，完全靠男孩的突然出現才打破僵局，有了情節衝突，有了細膩的情緒變化。
     卻是真的很像女孩與寵物的故事，自始至終，沒看出女孩對狼少年有任何愛情的跡象。看男孩的眼睛，完全是忠誠與宗教一般的虔誠，他是沉悶生活中最鮮亮與生動的一抹亮色，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寫滿最美的詩篇，就算換一個女孩，他一樣能譜出詩章。只是碰巧是她，就只能是她，所以說初戀只有一次，開了頭，就再也沒了開頭。
      大段篇幅是少年時光的悲劇分離，卻真的沒有感動我。（要不要再從頭看一遍試一試？）童話真美好，現實太聒噪，大致我已經太庸俗，再也不相信簡單無理由的愛情，感受不到愛情的微妙。
至此，即使有宋仲基的顏值與演技，讓人偏心，此片也只能打4分。
       真正的高潮在結尾8分鐘。
       老年的女人47年後，從海外回到故居，突發奇想在空房子裡住了一夜。午夜夢迴，無法入睡，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推開門，發現狼少年還在原地等她。此處一切景物鍍上聖母瑪利亞的光環，第一次讓我感動到想哭，男孩依然虔誠的眼神，展開伸過來的手，握著已經模糊不清的紙條，當年 她寫下：「等我一下，我會回來的。」
      因為那句話，他就一直等在那裡，任時光遠去，他都沒變。我覺得女孩當年在撒謊，離別之後，她就把那張紙條忘記了，跟對她好的男人結婚，生兒育女，幸福地生活。從未將他放在心上，也從未想起那輕而易舉的承諾。
     年老的女人如我一樣被感動了，試想一下，她一生都不曾被一個人這般重視地受過，她說：「過來。以後別再等了。」流著被上天特別寵愛，特別受寵若驚的眼淚，感激說：「哲秀，對不起。」
     也許那種神聖的感情在男孩一方可以被稱作愛情，女孩卻只是無力地接受，並且不以哪怕些微的回應。所以說，男孩有愛情，而女孩沒有。
     64歲的女人，突然發現她一直被愛著，她卻對此茫然無知，只知道過自己的日子，直到老去。或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男孩高貴的愛情，結尾處，她還是沒有告別，就此離開。
     男孩站在山坡上，看著遠去的車，看不見他的臉，從背影就能感覺到他的心情。47年前他就被拋棄了，這一次她叫他不要等，是一種永遠的拋棄，他知道自己沒有得到對等的愛。是她不配。
如果這裡你還沒哭，請不要離開，字幕裡才有真正的故事。
     在結尾的字幕裡，看到他自己一個人，在雪地裡，滾雪球。滾過來，再滾過去，多少時間也不是用來趕的。他不趕時間，沒有人陪伴，他有漫長的永生的寂寞。
      他滾著一個大雪球，放在另一個雪球上，他獨自一個人玩堆雪人，這就是永生的寂寞。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認真，你所剩下的，只有虛無縹緲的承諾。
       在前篇里，女孩曾對他說：「哲秀，如果下雪了，我們就去那坡上滾雪球堆雪人。」然後，只剩下他自己。滾雪球，堆雪人玩。
       為那個堆雪球的片段，這部電影可以打4.5星。
       隔著時空，只有古堡裡的剪刀手愛德華，年年飄舞雪花時，機器人愛德華一直都在，孤獨地住在古堡中，揮舞著鐵製的剪刀修理著風景樹和冰雪，他將自己也看當鐵製的機器不動聲色，他的記憶與曾經動過的感情，被包裹在鐵製之下，不易察覺。
       如此遙相輝映，2012年的《狼族少年》是不是在向1990年《剪刀手愛德華》致敬？可能只是我們想太多了。
 
2014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