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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Seven Days

冬/七天/SevenDays

6.2 / 47人    73分鐘

導演: 邢健
編劇: 邢健 劉覲愷
演員: 王德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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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反唱唱

2016-01-12 17:52:18

如鯁在喉


如鯁在喉
             文_唱唱反調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冬]的開頭既蘊含著水墨國畫的古韻,又給人一種末世之感。如若以十分制打比方,寓言故事給六分,意境則可以分到四分,將中國古典美學用到此程度,說是大師風範也不為過。
       大雪覆蓋的長白山像是一個世俗外世之地,由啞劇演員王德順飾演的孤苦老人獨自生活在此山中。第一日,他在雪窟窿里釣上一條魚,它成為老人的第一個精神伴侶。第二日他又將魚放回水中,再次玩垂釣的遊戲。第三日,他在釣魚的時候偶遇一隻小鳥,並將其救回,它成了老人的新玩物。第四日,老人為討得小鳥的歡心,將魚從缸里撈起,殺之餵鳥。第五日,小鳥被一個小孩拿去玩耍,老人認識了這個孩子。第六日,老人為哄小孩將鳥烤熟了給他吃。最後一日,孩子不知去向。
       殺鳥與烤魚兩個動作是本片的點睛之筆,邢健對於這兩段的拍法也很粗暴直白,長到無可忍受的鏡頭、聲音渲染(切割聲與火烤肉的滋滋聲)、人物面無表情。即便不理解背後的人性問題,僅是上段「血腥」場面,就有小孩在現場放映時大哭不止。至於這背後的人性,讓人不敢細想,它的殘忍實在駭人。在一個孤獨侵蝕身心的極端環境中,人們對於「救命稻草」的單向索取,貪婪與自私到了可怕的境地。對於選擇與犧牲,《蘇菲的抉擇》可以拿來相比較,面對一雙兒女,你只可保全一個,但她的選擇,有很大一部份責任可以推到納粹身上,也就是他人的脅迫。《蘇菲的抉擇》已經很殘忍了,[冬]還要更可怕得多,它的可怕在於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魚、鳥、小孩都是作為精神支柱的存在,是支撐老人活在這個世上的「救命稻草」,但他們也完全可以共處,沒有到那種你死我活的境地。如果是出於愛,為了討好新歡犧牲舊愛也尚可理解,但老人並沒有深愛他們。他只是利用他們,為此甚至破壞了倫常,將舊愛置於死地。對於人性的黑暗面,邢健實在太過於悲觀。話雖如此,但如若觀眾自己也覺得可怕,也許其緣由不在於邢健是怎麼呈現的,更多的在於這個故事觸及到了人們內心深處,並沒有被激發出來的黑暗,而那黑暗面人們自己都不願意與它共處。
       [冬]陰暗厭世的論調和極簡黑白攝影,甚至七天創世論的設置,都有幾分神似[都靈之馬]。但仔細對照兩個文本,卻有著迥異的差別。邢健拍[冬]發乎於對留守老人的同情之心(儘管他的野心要更大得多),貝拉·塔爾拍[都靈之馬]則是受了尼采的啟發。[都靈之馬]所表現的是一種囈語般的、非正常的氛圍,精神上的荒蕪顯然要大於物質上的,它的絕望代表全人類。但也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哲人式的悲觀。但[冬]就不一樣,久居山中的孤寡老人,他沒有那種「無病呻吟」的絕望境地,他所面對的只是孤獨。可以說他一直在尋找希望,與魚玩七擒七縱的遊戲(有人說這裡像徵著西西弗斯式的循環懲戒,筆者認為這是過度解讀),與鳥在雪地中追逐,和孩子在床上打滾嬉鬧。每當這時他都發出暖心的大笑,沒人相信他一開始就會像尼採一樣,沒來由地悲觀厭世,隨時想去死。
       就好比結尾,老人追出門去尋找小孩,他在冰窟窿里發現了孩子的帽子,但在他不知道的遠方,孩子卻行走在雪地中,只是離去而並非死亡。這個結局是模稜兩可的,一切好像是幻想,一切也好像是現實,但不管怎樣,老人再次沒有了精神支柱,但他沒有去死。他在苟活,每日食地瓜,每日看著老伴的相片入眠,光沒有滅,它微弱地照著這個老人。這是普通的人生,不是尼采的精神世界,用末世之死套在孤寡老人身上,實在過於殘忍。
       除去主題上的大膽深刻之外,影片從外觀看,也具有現今中國獨立電影所缺乏的那種「靜」。全片沒有一句對白,這種實驗性對應著人類寓言的「失語」和意境上的淡然。王德順的形體表演完成了整部電影的「語言表達」,最妙之處在於雪地「擁抱」孩子那段。老人思念孩子卻一直見不著她,奔至雪地中尋不到蹤影,他的手在空中擺動作,樣子像是在想像中擁抱了這個孩子。劉索拉的團隊用一把吉他和一把古箏,將這個畫面寓動於靜,意在言外。
       [冬]拍了三年,邢健醞釀了六年,其完成度相當高,粗看來幾乎找不到缺點。如若一定要挑出毛病來,言過多而寓不足算是一個吧。魚、鳥與小孩出現時,意象繁雜重複,特別是結尾。一隻小鳥飛過茫茫白雪,去往遠方,耳邊響起藏傳佛教(東北長白山響起青藏高原之曲實在有些齣戲)誦經《八吉祥頌》,這雪域梵音對於[冬]這樣一個無關宗教的寓言故事,是不必要做過多詮釋的。

(原文刊於《看電影》雜誌2015年12月上,轉載請註明謝謝)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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