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徐緩且難懂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以前看過一本難以理解的小說，是法國小說家杜拉斯的《情人》。說它難以理解，是因為它打破傳統小說的敘事條理和順序，內容在時間上顛倒混亂，意識不斷跳躍。後來我知道了這是意識流小說。

電影蒙太奇是小說意識流的影像化，意識流小說是電影蒙太奇的文學文本。這部電影同樣難以理解，影片由39個固定空間鏡頭組成，每個鏡頭敘述幾分鐘小故事，39個小故事隨機呈現，且邏輯鬆散，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時空出現，任何事情也可以在任何時空發生，在這部電影裡，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鏡頭要去何地，在何時，現何人，敘何事，沒有所謂的開頭和結尾，一切都在進行時。

★與死神的三次相約
一中年男子在飯前千方百計地奮力開酒而不得，終於心肌梗塞而倒地死亡；一年老長子在醫院探望臨死母親，搶奪母親緊撰的金銀珠寶手袋，軟硬兼施而不得。一男人買下三明治和啤酒，還未有機會動口開吃便已心臟病發猝死在渡輪上，而另一男子得此免費啤酒。

死亡，每個人終難逃脫的人生大課題。有沒有好好生活，當死亡來臨之際，是否了無遺憾？也還是像酒吧裡的老頭懺悔道：「我意識到我這輩子一直都很貪婪，很吝嗇，這就是我一直不快樂的原因」。

★我很高興聽到你很好
電話用語"我很高興聽到你很好"在片中引用多次，聽者的反應如何，我不知道，但言者無一例外都是面無表情。癱坐在地上的女清潔工說過這句話；曾是渡輪船長，現是代理理髮師說過這句話；忍受生活多年的兩夫妻說過這句話；一手持槍的成功老頭說過這句話；女實驗師說過這句話。

這句話是要表達關心，但真正由衷的言者有幾個？還是這句話只是人際交往中的客套語，已失去了本身的意義與價值？

★身著軍服的男子
軍裝男餐廳外左顧右盼，手握電話反覆確認開會的時間地點，害怕錯過任一會議與演講，但留給他的仍是「您沒有新的訊息」。
是的，他孤獨寂寥，害怕被冷落遺忘，所以怒刷存在感，但事實證明他真的不重要。

★本片主人公──推銷二人組
二人提前退休，離了婚，很孤獨，只有彼此為伴，他們生活在廉價房裡，各睡一間房。拿著可憐的退休金，勉強餬口。想著做點生意，便四處兜售新奇小物，包括吸血鬼牙齒，笑笑袋和獨牙叔叔面具。他們對外宣稱"我們希望能為人們帶來歡樂"，但這樣低級的謊言很快就被揭穿，其實他們只在意銷售。

推銷屢受挫，半價也難售。就算商品被兜售出去，貨款也遲遲收不回來，等待他們的又是上一級供貨商的無情討債。

"我煩死這些垃圾了，再也不要到處推銷它們"。二人鬧翻後又和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如果沒有你，我一定會很孤獨，我們一定要相互支持"。

生活又一切如舊，四處推銷。

★60多年的酒吧常客
二戰期間，老頭還年輕之時，目睹了口袋空空的水手和步兵在酒吧里排隊，以吻換酒的場面。現在的老頭耳朵已不靈敏，行動已不靈活，但還是前來酒吧喝酒。

★查理十二世的穿越
瑞典國王查理十二世的千軍萬馬雄赳赳，氣昂昂地從酒吧門前經過，國王在酒吧小憩時，調戲英俊男酒保，並留下"那狡猾的俄國人將會遭到我們的痛擊"的豪言。但事實是大北方戰爭的結果是俄國從此稱霸波羅的海，而瑞典則從此衰退，由歐洲列強的名單上消失。

士兵喪氣而歸，半壁江山已落入敵手，國王與侍從在為失敗找藉口，女人們在掩面哭泣，士兵們羞愧低頭。

★你覺得為了一己之快而去利用別人，這樣真的好嗎？
人類為了一己之快，而在實驗室試驗猴子；英國殖民者為了一己之快，而在外裝喇叭的滾筒里焚燒黑人。黑人被折磨發出的尖叫聲就是施虐者們的美妙音樂，資產階級們倒上一杯美酒，在旁觀望。非常可怕，沒有人請求寬恕。

★一隻坐在樹杈上思考存在的鴿子
自然歷史博物館陳列著一隻坐在樹杈上思考存在的鴿子標本供人們觀摩；詩歌「鴿子落在樹梢上，一邊休息一邊沉思，那隻鴿子在思考它沒有錢這一事實，然後它就飛回去了」在小女孩口中朗誦著。

★生活的美和丑
練舞室內，飢渴的女老師在練舞之時調戲男學生，百般渴求喜愛而遭拒絕，撥打電話時，
留給她的只是「您沒有新的留言」；兩個孩子在陽台吹泡泡，相互玩鬧；母親在河堤邊與嬰兒嬉戲；一男一女在窗戶邊相互依偎；一男一女在荒漠的陰涼處歇息；甜點店前一男子說「今天感覺不錯」，在里擺弄甜點的女子比劃道：「他有毛病」。

★今天是哪一天?
公交車站旁，一男子錯以為今天是星期四，"今天是哪一天，這不可能靠感覺獲知，這得靠持續的記錄。比如昨天是星期二，今天是星期三，明天是星期四。如果你不能持續記錄，那麼混亂將會隨之而來"。當我們為生活疲於奔命時，生活已經離我們遠去。當你在迷茫於今天是幾號時，生活卻在繼續。

對幹什麼是重要的，醜陋的，正確或不正確的，道德與非道德的，電影能夠很誠實而且並無惡意地袒露出來，指出不負責行為，澄清事實，開闊觀眾眼界。

但這部電影無序、徐緩且難懂，我坐在螢幕前，靜靜地觀看這一切，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