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世界就像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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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里有這樣一句話。
「縛於超凡才能，深陷性格缺陷，最終只能導致自我毀滅，」。
「狂牛」的導演在影片開拍前正瀕臨自我毀滅的邊緣，離婚，破產，毒癮讓馬丁前所未有的蒼老，一隻腳已經架空，下面是萬劫不復的懸崖深淵。拒絕奧斯卡的遊戲規則讓他的導演之路在美國步履維艱，曾經所有的才華迸發在這時都好像蠟燭熄滅前的奮力搖曳。
這份固執像極了影片男主人公傑克，一個因為不向黑手黨低頭而打不上冠軍賽的落魄拳手。他的拳頭充滿張力，步法靈動紮實，他像一部金屬外殼的戰爭機器，毫不手軟嗜血如命，德尼羅為了展示這份不能濫竽充數的專業，與人對練了超過一千場。而西科塞斯寫實大師級的剪輯和光影處理讓故事散發出它理所應當的質感。最終德尼羅憑藉此片一戰封神，西科塞斯東山再起。
傑克為了金腰帶做出了妥協，打了一場假拳。這個從來不可一世的男人在那個夜裡失聲痛哭，虛弱的像一個需要安慰的嬰兒。冠軍頭銜沒有帶給他任何滿足，像他這樣的人並沒有虛榮心，永遠衷情自我實現。失去了靈魂的傑克胡吃海喝，紙醉金迷，在自我拷問中徹底迷失。而西科塞斯自那之後持續按照屬於他的方式詮釋著寫實電影藝術，名滿天下。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止有奧斯卡和好萊塢。
傑克和西科塞斯是典型的偏執型人格，也可以說是偏執狂，這種人格特徵在今天完全變成了一個醫學名詞。有一部影片對這一人格的表現可以與「狂牛」媲美。老帕的光芒太過強烈，讓我忘了「疤面煞星」的導演是誰，他的影片大多如此，你會覺得整部電影只有他，你只能記得他，無論是大吼大叫還是神情黯淡。老羅的問題是張力不足，老帕恰巧相反，總是用力過度。他吸足了古柯鹼站在頂樓掃射的情節成為了影史影響深遠的槍戰片段，人們永遠記得他那張極度仇恨而扭曲變形的猙獰的臉，對每一句台詞，每一個細節反覆提及，津津樂道。托尼充滿自我意志的一生在敵我懸殊的激戰中謝幕，從一個老卡斯楚時期的古巴政治犯到惡貫滿盈富可敵國的大毒梟，剛愎自用，無限膨脹的他做成了其他人不敢做的事，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女人和地位。但這種風馳電掣的表象下是不可迴避的超速行駛，就像一列終將脫軌的列車轟轟烈烈的奔向了早已註定的結局。
偏執型人格往往能促發難以理解的強大力量。很多哲人，大部份藝術家，所有戰爭狂人都屬於這一人格，而他們的偏執指數直接和他們對世界造成的影響成正比。如叔本華，尼采，梵谷，海明威，賈伯斯，希特勒，拿破崙。當然，這影響是好是壞不能輕易定論，恐怕也永遠不能定論。強烈的進攻性，敏感多疑，爆發力，雄性特徵是這一性格的核心內稟，自我毀滅是他們的最好歸宿。他們是上帝的極端產品，窮極一生都要背負著無法擺脫的詛咒。所以看到傑克在監獄裡用頭撞牆的瞬間，我還看到了海明威轟飛自己頭蓋骨的英式雙管獵槍，看到了尼采高呼著「上帝死了！」看到了咒罵阿甘救自己出來的丹中尉。
他們的生命不是用來苟活的，男主角也不該打那場出賣自己的比賽，傑克自我救贖的同時，也成就了一個完美的故事。這是一切美麗的基礎條件，那就是具備他應有的體徵。只有被閹割的公牛才是溫順的，而導演只是用技術手段還原了一頭憤怒的公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有的是一出場就氣宇不凡的天之驕子，有的人只能是一個穿幫的鏡頭，我們填滿這個宇宙維持它的平衡，上帝自有他的用意，他老人家不允許驢和馬交配，所以騾子不能生育後代，他老人家也不允許物質將資訊傳遞到過去，所以終結者只能在一個時空閉環中來回折騰。
就讓劉邦去做城府高深的帝王，讓項羽在垓下失去所有。聽領導高呼口號，許名士說三道四。讓鬥士壯烈犧牲，放農夫解甲歸田。敬重詹姆斯自成體系，折服科比殺紅雙眼。讓詩歌就像詩歌，讓影評就像影評。讓事物就像本來的樣子，讓世界就像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