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的悲劇之前可以荒唐多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篇Dog Day Afternoon 。這不是影評。是一篇意猶未盡的劇透。

天啊。 我愛John Cazale。去世得太早了。越看越可惜。這次他飾演的Sal好像是個沒完沒了地擔心的人。 他擔心抽菸影響壽命，擔心電視說他同性戀。擔心沒坐過飛機。沒有比柔順垂墜直髮更能凸顯一個飽滿前突滑亮的大額頭。 Sal偏偏就掛著這麼一個髮型出來了。凹陷的大眼睛常常流露不知所措。他覺得Wyoming 是個國家。

不知道Sal為什麼要搶錢。打算要坐飛機外逃的時候他連個打電話通知的至親都沒有。感覺他只是習慣性地跟著Sonny。因為Sonny總知道要怎麼辦。Sonny總是照顧人。部戲靠很多很寫實的細節不斷出彩，恰到好處地凸顯人物。一個描寫上四兩撥千斤的例子。 有個變態佬打電話進來讓Sonny殺人，大概是以為Sonny擺了這麼大一場犯罪的戲碼應該是自己的同類。但是他錯了。Sonny 不是一個反社會犯罪人格，他是芸芸眾生中一個掙扎的人，他自己生活里好多人要管，好多事要煩。他要搶銀行給前妻孩子錢，幫男友變性，給爸媽付房租。他很忙好不好？ 沒空應酬一個他理解範圍意外的瘋子。第一次Sonny就覺得那個人很神經，去跟警察講，再打來，煩死了，直接打發給人質聽著玩兒 。

還有一個很自然, 細想來十分有趣真實的細節值得一提。 Stevie害怕不幹了。他慌忙把搶扔給Sonny要走的時候，Sonny 突然想起來，趕緊交代Stevie千萬要把車子留下。這個真是太妙。綁匪逃跑當然要用車。誰會這麼蠢把同夥的逃命用的車開走？ Sonny 這麼叮囑已經很好笑。更好笑的是他猜對了，他太了解身邊的人了，Stevie就是覺得車子理所當然要開走，「要不然我怎麼回家嘛?」 這也是這戲好笑的地方之一。Sonny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地忙裡忙外，處理朋友的不安，荒唐和愚蠢。事情密密麻麻地來，他根本沒時間有其他情緒。

「車別開走。」
「Wyoming 不是國家。」
「 好啦別管了，放著我來處理。」 。。。。

聽著像什麼？ 你媽看見你笨手笨腳做家務時候的台詞。Sonny瑣碎家常，聆聽所有人的要求，嘗試照顧所有人，連人質都默默地站到他那邊。要尿尿的大姐甚至替他急，斥責他犯案沒有計劃。 還有後來他在人群之中喊出「Attica」的時候，第一次直接接觸大眾，大家愛他。人們覺得這個是我們當中的一員。更多個人故事爆出來。他在銀行裡的行為就是他人生的縮影。Fussing around, trying to take care of everyone. 情人，前妻，孩子，父母。這也是為什麼他走到了這一步。 他要錢，但是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上電視以後還發現是個同性戀少數族群，很努力生活的一個普通人。大家很有共鳴。

裡面的配角也很好玩。尤其那個帶頭的銀行大姐。感覺身邊總有一個類似的人。熱絡，話癆又是小群體中leader的女性。還有Leon 穿著睡袍在警察的簇擁之下暈過去，太好笑了，這麼柔弱和戲劇化的男生，誰承望Sonny還有這麼一個責任，又給這齣本來就夠熱鬧的鬧劇再帶來一次峰迴路轉。走題一下，Sonny 老爸是教父2裡面Roth 手下的Johnny Ola. 演員很缺還是幹嘛。

除了FBI 官員 Sheldon，你會喜歡裡面幾乎所有人。地方警探是正方這邊類似 Sonny的人。他第一次打電話進來說「 what do you think you are doing A－hole ?」, 然後Sonny一抬頭，看見警方一堆人在對面櫥窗帶著不可思議的「你傻啊整這麼大動靜還打劫？」的氣氛的時候，太喜劇了。 對於越來越滑稽的事態發展，警長老是一副「wtf 」的表情。和Sonny隔街大吵說有警察嘗試從後門突擊的時候，吵著吵著就變成買pizza，點餐越細節越好笑。 兩個類似的人達成共識。要保證大家好好的，別餓著了。 所有人，地方警察，綁匪，人質。都嘗試找個不傷人的解決方案。 唯有聯邦官員最後碾壓了一切。 幾乎所有人都參與在鬧劇之中。電視台一本正經地放Leon的婚紗照。銀行大姐很享受媒體關注。公眾看熱鬧但是參與其中地起鬨也不意識這種倒戈劫匪的狀況多神奇。Sheldon的反應是抽離這個荒謬的環境的。他旁觀著警長跟Sonny 談判， 看送pizza的小哥給「明星」扶門, 忍不住笑。那種經不住被荒謬逗樂的微笑。 Sal用槍指著他要求更正自己性傾向的時候，Sheldon應付一下 。估計他想你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FBI 沒有人情溫度，只是要解決問題。這沒有錯。 大家為一個遭遇生活困境，嘗試反抗社會秩序和權威的普通人喝彩。這是高牆與雞蛋啊。當然選雞蛋啦。就是僅限於看熱鬧，起鬨也只是不脫離秩序的安全範圍內的宣洩。Sonny 知道他們倆是「freak show」, 但是還是覺得他們倆是逃得了的，這件事可以善終。這種不知道狀況的樣子讓人覺得更可悲。你一個小小個體竭盡所有的爆發在國家武力之前不堪一擊。結局必然悲劇啊。最後冷靜強大的國家機器加入，斬斷這團鬧劇的亂麻。 Sonny入獄，Sal陪上了性命。折騰了一個下午了，殘局終究是要收拾的。這裡頭沒有一個壞人，只是秩序不能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