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囍宴--The Wedding Banquet

喜宴/TheWeddingBanquet

7.6 / 17,306人    106分鐘

導演: 李安
編劇: 李安 馮光遠
演員: 郎雄 趙文瑄 金素梅 歸亞蕾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鹿影人

2016-01-29 08:01:18

平實即力量


 平實即力量
                                ——淺析《喜宴》的敘事風格以及視聽語言

      喜宴講述的是一個名叫高偉同的美籍華人,他事業有成,應屬青年才俊而且在美國也有了自己的同性伴侶——賽門。遠在大洋彼岸的父母並不知道偉同的性傾向,一直為著偉同的女友而擔憂著。為了打消父母的擔憂,於是賽門給偉同出謀劃策,他們請來了一個在美國打拼多年卻一直鬱郁不得志的藝術家威威來藉此搪塞父母。沒料想到,興高彩烈的父母竟然趕到了美國,無奈之下,威威只能和偉同假裝結婚。在父母的逼迫之下,偉同和威威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辦了一次婚宴,也就在婚宴的那一晚,偉同和威威弄假成真了。得知威威懷孕的事實,賽門氣得用英語當著偉同的父母面前和偉同大吵一架。也就因為那次吵架之後,偉同的「小秘密」被父母得知了。這個看似幸福,平常的家庭,其實深深埋著的都是無奈和幸酸。
                          
                         敘事風格:平實中的驚心動魄
    「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每個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這是《安娜卡列寧那》中所寫的,托爾斯泰這位舉世聞名的大文豪用平實無華的語創作了一本厚厚的世界名著。同樣是運用著樸實無華的敘事風格,李安在短短的時間內講述了一個家庭的悲喜劇。於我看來,這個家庭的「悲」是常在的,由於理解、文化差異以及每個人與生俱來的不同,這些「悲」是永遠不會消失。而「喜」卻只是暫時的,甚至是建立在「悲」之上的。比如電影中最濃墨重彩的兩筆,一是偉同的喜宴,二是威威的喜脈。
    個人認為導演在本片中最下足功夫的地方就是在「喜宴」上。導演準確地捕捉到了中國人對於喜事的獨有認知,比如威威第一次見偉同父母的紅衣紅鞋,到作為婆婆的偉同母親送給威威的紅包、紅珊瑚胸針、紅嫁衣以及紅旗袍,特別是在喜宴之上,雖然偉同和威威仍然是穿著婚紗和西裝,但紅燈籠、紅地攤卻是充滿了濃濃的「中國喜味兒」。當然,僅僅只在色彩上顯示出中方文化是不夠的,特別是當中西方文化出現碰撞的時候,李安並不急於使這兩種文化發生激烈的碰撞,他是一個娓娓道來的導演。
    先是給整個婚禮現場大全景,大廳內一張張標準的中國式的圓桌和不斷喧鬧異常興奮的客人,導演並沒有誇張亦沒有減少力度,他只是還原出了中國人辦一場喜宴時最真實的狀態。當偉同父親上台為新人致辭,電影運用了拉鏡頭,從近及遠,鏡頭之下,偉同父親壓抑住狂喜的心情轉而去感謝遠道而來,卻與偉同毫不相幹的王主任身上。在漸漸遠去的鏡頭之下,也表明了中國式的「喜宴」背後除卻有著老陳口中的「孝道」,用來傳宗接代、光宗耀祖的傳統使命,還有著面子工程的完備程度。影片裡是藉著老陳的口而說出來的。老陳是偉同父親的舊下屬,但多年之後仍然對著偉同父親畢恭畢敬不敢怠慢。所以,「喜宴」有著權利、階級的壓抑,但更有著中國「性」文化的解放。但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全場的華人都用著筷子敲擊著玻璃杯,這些敲擊的響聲逼迫著偉同和新娘威威作出一切親熱的動作。在全場敲玻璃杯的時候,導演又給喜宴全場來了一個大全景,在這個鏡頭裡,滿目皆是玻璃杯和客人用來敲擊的筷子,這便是典型的中國式「喜宴」敲敲打打,到處起鬨。就在這個時候,導演又用看似無意的幾個近景或者是中近景給了外國賓客的一些鏡頭,他們的驚訝、疑惑和嘲諷流露無遺,特別是導演反覆地使用,而且絲毫不顯刻意,於是中西文化的碰撞和隔閡在「喜宴」上無聲無息地發生著。
    如果說幾個外國賓客的鏡頭無法起到導演想要的敘事風格,那麼在小羅手提著綁在線上的食物,嘲笑著偉同「有種要新娘沒種吃」的時候,鏡頭十分刻意地給了賽門一個特寫,尷尬、無奈、不理解,中西方對於婚姻、性、婚宴的差異之下的理解在這一場婚宴上表露無遺。正如李安導演在影片中扮演賓客所說的那樣:你正見識到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這些可以在西方人眼裡是鬧劇的中式喜宴,在李安客觀的鏡頭下讓人深思,入目皆紅的紅被子、紅床單、紅旗袍以及朋友同事來鬧偉同新房時所帶來的紅燈籠,不能說是中國人的「性」壓抑導致了影片裡威威的懷孕、導致賽門和偉同爭吵,就好像是偉同父親的固執、隱忍、沉默,這便是中國文化里不能缺失的部份,但又像爆竹點燃前的引線,時間越久擠壓的情緒越濃,在真正爆發的時候又會讓西方人愕然。「我以為中國人都是柔順的、沉默跟數學天才」,而當一場喜宴之後,一切歸於正常。
    但對於李安的電影來說,這場喜宴過後,他的伏筆已經全部填補完整,觀眾們或是期待或是不忍,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當事實的真相公之於眾,「喜宴」會不會是一場「葬禮」?
     導演的敘事風格是平實無華貼近生活的,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尋常的故事,加之這般的敘事風格,電影看起來更加的驚心動魄,耐人尋味。
  
                         視聽語言:不動聲色的演繹
    這是一部用喜劇的糖紙包裝著的悲劇,導演的鏡頭語言更偏向於冷靜與客觀。
    好比是電影中可以算作是高潮點的賽門和偉同的爭吵戲,導演並沒有使用快切或者是特寫,而是以一個固定的全景,來把陽台上的偉同和賽門,飯桌上的父母親和威威全部呈現在了觀眾眼前,這一場戲是電影裡最容易讓觀眾高度集中的,而出乎我的意料,導演沒用使用一個特寫,僅僅只是移動了鏡頭,從陽台到飯桌,再從飯桌爭吵去了陽台,又從陽台回到了飯桌,導演像一個誠實的敘事者,沒有用一點點技巧,因為劇情本身已經足夠抓捕觀眾的情感,這樣的鏡頭語言,是更有便於觀眾客觀的審視,甚至是反省。當威威站起來參與這場爭吵的時候,這場戲卻戛然而止,威威對著鏡頭質問著賽門和偉同,賽門背對著鏡頭難以看出他的面部表情,威威站在最暗最遠的地方,表現出他陰鬱的心情和作為美籍華人,中西文化在他身上存在的矛盾,值得注意的是,除卻母親一臉茫然聽不懂英文之外,父親卻仍然鎮靜地吃著飯菜,彷彿一切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一場戲,像足了一副生活氣息濃重的畫卷,雖然簡單,卻包含著導演的良苦用心,除卻之前所有的伏筆,醞釀的情緒終於要爆發,我們並沒有看見父親的震怒,反而是看見了「克制」、「沉穩」,即使是在激烈的爭吵,也只是父親一雙有力的筷子輕巧地夾起飯菜放進嘴裡嘴嚼,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不動聲色,但處處都飽含著危機,就在這次看似平靜無波的爭吵過後,父親加劇了病情,得了輕微的重風。
    在那場爭吵戲過後,電影的走勢是緩緩往下的,電影尖利無比的矛盾慢慢被情感掩藏住了。當得知父親住院之後,電影使用了晃動鏡頭,和表現偉同焦急的配樂。值得一提的是,父親得了輕微中風之後,曾經兩次和賽門單獨出門。電影中,這兩場戲的色調是以柔和的暖黃色為主,第一次單獨出門是賽門為父親做康復運動,父親坐在橋上,賽門半蹲在地上,全景的鏡頭使得觀眾僅僅只能看到父親和賽門的剪影,看不清父親所思所想,到這時可能在觀眾心目中,父親僅僅只是一個固執、好面子的退休軍人。而就在賽門和父親第二次單獨出門,鏡頭使用了與之前不同的中近景,雖然仍然是背影,讓人無法看清二人完整的面部表情。但暖黃色調襯托,讓他們的矛盾有了緩和的趨勢。特別是當父親拿出一個紅包遞給賽門的時候,一個父親的隱忍、鎮靜和用心已經達到了極致,就像是賽門滿腹疑問所說的:「我不明白。」父親用無奈的口氣回答著「我也不明白。」中近景讓賽門和父親的交流更進了一步,而賽門和父親都背對著鏡頭讓觀眾有了無限的猜測,父親是什麼時候得知一切的事實真相,是喜宴之前還是喜宴過後,抑或是在更早的時候?導演看似平淡的手法,把一個不平淡的故事,深深地印刻在了觀眾的心裡。
    《喜宴》中還有一些有意思的鏡頭,比如收到婆婆禮物的威威要去試衣服,從左邊門出去,而偉同帶著賽門從左邊門進來給父母送禮,當賽門遞上西方式的禮物時,父母親的臉上寫著不滿意和尷尬,這時電影加上了威威的一個鏡頭,她正拿著紅包裡的錢一臉的驚訝。當威威試好衣服,站在景深處的時候,所有人都圍了過去,除了賽門一人孤伶伶站在最左邊。這些都反應出了中西文化的差異性。當然,對著賽門和偉同的同性之戀,電影也有著幾處有寓意的鏡頭,比如賽門和偉同以為家裡沒人,激情迸發的時候,鏡頭裡突然出現了掛在牆壁上偉同的全家福特寫,在機場送別時全家人本在興緻勃勃地翻動著相簿,全在看到偉同和賽門的合照時,突然關上相簿的鏡頭等等。就像是父母親在影片結尾時的對話,「你高興嗎?」「我高興。」他們背影在機場裡的走廊上更顯得孤獨、無奈,當父親舉著雙手進行著安檢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到了父親的無力、脆弱和年老,即使他以前是一位軍官,但在生活的重壓之下還是不得已雙手投降,而導演在此時仍然是用著最冷靜最客觀的中近景固定鏡頭,導演彷彿是跳脫出了這個電影故事之外,期望去觀眾些什麼,電影寫了父愛、母愛、男女之愛、同性之愛,電影同時也表達了中西方文化的差異、矛盾、包容、理解,而令我嘆為觀止的是,導演儘量克制給觀眾強加思想,大多都用的固定的鏡頭,或者是距離適中的全景、中近景,這樣的冷靜和客觀,是其他導演難以做到的。
    電影可以有特技,可以有完美的構圖或者是動人的配樂,但我認為,導演的電影語言和故事的深刻性是最為重要的,《喜宴》完美地詮釋了平實無華的風格,用喜劇的外衣給觀眾講述了一個無法找到解救方式的悲劇故事。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