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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約在首爾--Hill of Freedom

自由之丘/相约在首尔(台)/HillofFreedom

6.9 / 745人    66分鐘

導演: 洪常秀
編劇: 洪常秀
演員: 加瀨亮 文素利 尹汝貞 鄭恩彩 金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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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他

2016-02-06 01:04:19

一本時間的小書


倒是非常喜歡洪尚秀這部只有六十多分鐘的短章,反正男人虛偽、女人空虛,充斥著導演每一個枯燥而尷尬的電影場景,長久凝視也許讓自己的空洞逐漸浮現出來,進而佔據心靈。一小時多的片長恰到好處,不會引起過度的空蕩。片中的日本男主人公無所事事在異國的首爾徘徊,出行尋找舊愛的目的如此清晰、強烈。而過程中的散亂、顛倒、乏味、無聊,讓每一個照面的人都驚詫於他的閒散:

「你是藝術家嗎?」他們都問了主人公同一個問題。

 

影像提供了一種新的觀看方式,本質只是一種「語言」。在《自由之丘》里,時間不再是鐘錶分針秒針的流轉,也不像蜿蜒流水般漲落,時間變得錯亂。寄送到舊愛的信散落一地,拾起時不僅顛倒了次序,甚至遺失了一張。主人公在首爾的行程也變得混亂了起來,也許細心梳理,我們能夠勉強恢覆信紙的順序,但沒有人會將說出的話重新收回重組,語言就是其自身,混亂就是電影裡的時間語言,重組只是觀眾一廂情願地命題作業罷了,生活根本未曾出過這一道題。

除了由信紙的散落造成的碎片敘事,遺失的一張紙還讓電影的缺乏解釋的各色細節都有了皈依,打了一架、廁所里三十分鐘的時間流逝,主人公坐在馬桶上,畫面平靜地停在那裡,彷彿他在難得的安靜中思考了諸多命題,或者是在同樣的空虛中百無聊賴地等待。總之,觀眾知道信紙掉了一張,也再不會出現,你永遠不知道遺失的具體是什麼,正如我們的記憶永遠不可靠,你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出於感覺的轉換,或者出於大腦生理構造的天然特性,記憶中的一部份一直沉睡下去,或許有新的人事會喚醒它,但大多數時候它永遠沉睡,正如遺失一張的信紙。

同樣被混淆的還有現實與夢境,主人公在首爾,陷入日夜顛倒的生活,有時下午了還在睡,昏沉的睡意如同不清醒的旅途,出發時神情堅定,一路上大醉伶仃。電影快結束時,觀眾似乎看到了洪尚秀電影裡難得的一抹溫情的色彩,主人公和他的舊愛走過夕陽漸沉的街道,同回日本生兒育女的自白,配上街頭忽而亮起的霓虹廣告,竟在粗糙的鏡頭下升起一抹溫情和浪漫來。可是主人公又在被打亂信紙的時間錯亂中起來,和咖啡店裡的老闆娘交接,夢和現實顛倒錯亂。

所以主人公一直在看的那本關於時間的書究竟是什麼呢?時間是倒錯、混亂、如夢、缺失的狀態,打亂且缺失的信、錯亂的夢與宿醉,時間沒什麼驚喜,無聊、臃腫、重複、混亂。將人放在這樣的時間上去,讓他閱讀一本叫時間的書,究竟是什麼呢?主人公堅定而深情地來到異國尋找舊愛,門上的貼紙未經理睬,他等待,然後放棄,他和咖啡店裡的老闆娘對談、擁抱乃至上床,凝望大個子的女孩,猜疑她的人生。儘管他在咖啡店老闆娘問他是否愛她時,選擇了支支吾吾,起身不留痕跡地離開,正如這段浪漫也許發生於老闆娘空虛的短暫時段,也許只是因為這家叫「自由之丘」的咖啡店來源於主人公的來處日本,或許是那隻貓,他抓住的永遠是夢。

看,主人公在時間上,很快將最初的目標變成了結尾如夢而又模稜兩可的敘述,而一個多小時的時長里,觀眾只是看到操著一口日式英文,行在首爾的大街小巷,蹩腳地和韓國人交流的主人公,而喝酒時遇到的美國人,卻講得流利的韓語。蹩腳的共同外語柔化了交流場景的尷尬,卻也使得交流本身的不再可能更加鮮明,語言的隔閡並不是交流的阻礙本身,即使用上相同的語言,旅店老太太對日本人整體的莫名好感——也許更多是偏見,也沒有絲毫改變。而在電影的絕大部份時間,主人公都迷失在自己的目標之外,他時而宿醉、時而大睡,時而評點他人的人生,時而進出另一段關係。「自由之丘」似乎提供的是一種自由選擇、自我實現的期冀,而在主人公的那本時間的書里,出發時候的目標根本都不再重要,恍恍惚惚,時間就在晝與夜的昏昏沉沉中敘述過了,或者說,遺失過了。

 

「你是藝術家嗎?」主人公似乎不喜歡面對這個問題,好像「藝術家」是一種令人不知所措的髒話。他拿著一本叫時間的小書,唯一有激情的講述是面對咖啡店老闆娘時,不過很快失語於老闆娘只是喜愛看書的男人的那種無聊、幼稚的想像。他手裡這本叫時間的書,變成了他的時間本身,洪尚秀像是把自己移入了角色之中,站在攝影機後不動聲色地書寫這本書,至於讀這本書的人,是像主人公一樣經歷這時間的混沌,還是像咖啡廳的老闆娘一樣當作解救自我空虛的簡單想像,或者像多數其他說著不同語言的短暫相遇的人一樣,疑惑而諷刺地問一句:「你是藝術家嗎?」

這些「書寫」之外的事情,都在這本書里,也只在這本叫時間的書里了。


(公眾號:馬他)
「我雖然是笨蛋,但也請對我用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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