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10 21:27:37
Man in the Mirror--漫談新劇場版Q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前言：
三年前，EVA新劇場版Q上映，在當時吧友們獲得二手劇透後鋪面而來的質疑聲中，本人火速寫了tieba.baidu.com/p/1995244311?pn=1『劇透+腦補』Rebuild of Evangelion世界完全梳理這個帖子，試圖趁「EVA-Q是糞作」這種論斷成為生理性共識前給痞子洗洗地。當時因為除了二手劇透、場刊圖片和訪談之外再沒有什麼可用的參考資料，所以帖子發出去後強行「只寫了一半」，想等片源出來後再補上些更具體的內容。然而等BD出來之後我卻發現似乎並沒有足夠的細節和新東西讓我把說好的另外一半補上。再到現在三年過去了，連NGE的BD都出了，而關於Q的解析並沒有比當初我們只知道劇透內容的時候精進多少。這裡並不是想搞個大鍋甩給某個動物或者某個人或者某個群體，再把他/她/它批判一番；恰恰相反我認為正片影像內容的「無助」和核心解析上的停滯不前恰恰是Q本身的特質導致的。別看Q里拋出了大量不加解釋的資訊和謎團，讓輪迴論一舉突破第X次圍剿再一次站上了風口浪尖，本作本質上卻是EVA系列作品中最hardcore的，90分鐘的片子試圖向觀眾傳遞的東西除了「內涵」還是「內涵」。不過諷刺的是這樣一部「內涵」and「內涵」only的片子卻被各路大大們斥為「商業化」的作品。恩，說回正題，解析跟不上，是因為本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專門呈獻給舊世紀EVA觀眾的作品，對它的理解需要以對NGE的核心理解為基礎，還要跟得上痞子在新劇場版裡的思路，確實不是易事。從另一個側面來看，這三年里貼吧里資料和解析區里關於Q的內容除了設定上的研究外很有限，而關於NGE的訪談資料和圖文研究的數量和質量卻發生了爆炸式的增長，舊世紀作品研究的「迴光返照」並不僅僅是一種巧合，跟Q的驅動是分不開的。言歸正傳，得益於上文提及的NGE資料的薰陶，樓主前兩天抱著聽聽櫻流的想法點開Q看了遍，卻意外的發現很多之前混亂模糊的難以成文的東西都清晰了很多，就決定趁第四部消息未出Q餘溫尚在的當下把雅酷騷哭的那半篇文補上啦。閱讀本文前請務必先讀過上半篇，可以說上半篇講的是Q的核心是什麼，而本篇則講解的是Q的情節和圖像是如何與這一核心共振的。
最後說一下這半篇文不談什麼：
1.上半篇談過的不談
2.輪迴論和劇情設定猜想不談（輪迴論泛指新劇場版與舊作在劇情和設定上的相似性）
3.已有的比較顯著的論點不談不再強調（EVA的詛咒，14年的意義，隨身聽的數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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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瞬間爆炸--開場六分半太空戰
2.前所未有的代入感和同步率--「碇真嗣」的登場
3.頑固的殘存症候-Q中的使徒
4. 荒誕的自洽--14年後的NERV
5.千瘡百孔的庇護所-暴露於光天化日下的"地洞"
6.從EVA的空洞中走來--名為渚薰的溫柔
7.進度指示劑-真嗣的隨身聽
8.薰之死-ATF's Delimma
9.尾聲
庵野秀明對自己心裡那個巨天空洞以及痴迷於這個空洞的觀眾的執念就像不斷積累的水銀，經過二十年的反覆塗抹終於直觀而徹底的在本作中將觀眾賴以窺視和移情的後窗變成了一個無比清晰而寫實的反射鏡....在把觀眾批判一番的路上，Q無疑比EOE走的還要遠。
--題記
1.瞬間爆炸--開場六分半太空戰
開場六分半的太空戰，個人看來更多是炫技和追求單純的視聽刺激，和本文主題關係不大。這裡就稍微說一下開場的長鏡頭造成的瞬間爆炸效果。這類套路在最初要儘量限制視聽上給觀眾的資訊量，具體到本作就是很長的一段黑暗而安靜的火箭升空報導，除了火箭的屁股和幾個播報員的聲音外再無其他。在這個過程中鏡頭逐漸加速拉近載具本體，最後伴隨著載具的「180度」轉向讓觀眾看到血紅色的地球，從顏色本身和傳遞的資訊上來說都是很大的刺激，瞬間調動起觀眾的興趣和感官。類似的段落電影裡有很多，這裡選《星戰前傳3》
開頭的段落作為對比，同為SF太空戰，對比能看到很高的相似度，有興趣的可以去復習一下電影。
第一階段：純文字資訊+黑背景
第二階段：極有限的圖像資訊，遠景
第三階段：鏡頭逐漸拉近，飛行器接近角度翻轉臨界點
第四階段：角度翻轉，瞬間爆炸
2.前所未有的代入感和同步率--「碇真嗣」的登場
可以說Q中碇真嗣登場到Wunder遇敵的這一段為本作極其不友好甚至糟糕的觀感奠定了良好而堅實的基礎，監督在這一段中從形式到內容面面俱到打出了一套漂亮的組合拳，讓觀眾在正片一開始就最大限度的對真嗣產生代入感，或者說不知不覺的進入了名為碇真嗣的大瓮中，並且在隨後的劇情中被痞子牢牢地控制住了與真嗣的高同步率。
組合拳1 丟失身份的主角：
如圖，Q中真嗣一登場就處在被他人檢查自己的身份並質疑其自我意識的狀態中。即使律子確定了眼前的這個人從生物學上來講和前作中的碇真嗣是一個人，美里也只是「勉強」能用碇真嗣這個名字去稱呼我們眼前的這個being。觀眾對碇真嗣很有代入感，這從NGE時期起就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了，然而恰恰是這樣一個EVA的靈魂人物，觀眾賴以觀察劇中世界的眼睛，或者說是觀眾在EVA中的「身份」，在Q的一開始就丟失了。長相上和影像待遇上明明是真嗣卻死活不被承認的主角，就是庵野給他的死忠們時隔14年的見面禮。？正常來說觀眾會帶入真嗣，會產生移情作用，而這種時候真嗣相對於觀眾的他者身份則起到了緩衝層的作用，讓我們難以直接意識到自己在他身上的這種帶入和移情。然而當這個人的身份突然丟失了，觀眾的緩衝層也就被撤走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焦慮感以及和劇中真嗣一樣試圖尋回自己身份的衝動，然而身為觀眾，我們的身份此時究竟在戲內還是戲外呢？
現在我們再回來看上面的圖，「你知道這是誰嗎?」「我自己」。答案並不是碇真嗣，順著上文的分析，開始感受到這裡刻意的編排了嗎？再說圖像，這裡的一問一答用的並不是傳統的正反打，而是在圖1的基礎上將二人之間的隔膜直接變成鏡子反射真嗣的影像。一般來說觀眾看電影的時候是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的，觀眾看到的如果是正反打鏡頭，只會意識到1.這是真嗣眼裡的鈴原；2.這是鈴原眼裡的真嗣。然而Q中此處的處理方法則讓真嗣佔據了觀影者的位置，觀眾和真嗣的身份至少在這一瞬間以一種衝突的狀態重合在了一起，這裡本質不是理論和邏輯上的推演，而是最直接的觀感體驗如何，有異議的朋友請先去看過片段再來討論。如果上面的說法你無論如何都覺得有些牽強，「過度解讀」了，我們不妨在看看庵野早期的一篇訪談，庵野試圖通過媒介「暴露」觀眾自身的想法很早之前就有了：
人研：EVA劇場版的最後，畫面中是一群好像在看動畫電影的御宅族少年，好像有這麼一個場景
庵野：那是初春
人研：導演剛才說了想把動畫中沒有的手法加入到動畫中，那麼為什麼要拍那些在玩Cosplay的人呢
庵野：正如你看到的那樣（笑）
人研：只是單純覺得這些人沒救了嗎
庵野：也不是沒救吧，只是覺得那就像一面鏡子
人研：（爆笑
庵野：我也想過直接把畫面做成黑屏的。電視的話，畫面變黑不就能照到自己的臉嗎
人研：原來如此
庵野：所以我考慮過要不要這麼做
人研：真是很有意思啊。
當然，讓主角丟失身份的設定作用不止於此，身份的丟失永遠伴隨著身份的追回過程，而追回過程就是強迫主角審視自我，尋找自己的慾望，踐行自己慾望的過程，這一過程在Q中就是真嗣在NERV生活的核心，隨著Q劇情的推進，觀眾將發現真嗣對於EVA的慾望越發的難以掩飾。可以說，在過去的二十年里，碇真嗣的慾望從未像在EVA-Q中這樣無比赤裸的呈現在觀眾們面前。
組合拳2 全新的鏡頭形式
所謂全新的鏡頭形式就是讓觀眾以從來沒有過的方式「看到」劇情，在真嗣一路躺到Wunder的艦橋後，Q就為我們呈現了一段在之前的系列作品中從未出現的真嗣第一視角3D運動鏡頭，毋庸置疑這樣的第一視角鏡頭加強了代入感，但更為重要的是它標誌著Q從「戲裡」內容到「戲外」形式的徹底顛覆，沒有什麼是確定的，沒有什麼是熟悉的，真嗣感覺如此，觀眾的感覺也是如此。
組合拳3 嚴格的POV敘事
這條比較簡單，意味著觀眾在開場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比真嗣多知道一點資訊，放在Q里來說就是兩眼一摸黑了。等了三年看的一頭霧水的觀眾，睡了十四年起來就背了一身鍋但是連是什麼鍋都沒好心人告訴他的連自己是真嗣都不能用肯定句的主角，作為開場來說大概不能更同步了。
3.頑固的殘存症候-Q中的使徒
Q中的使徒及其類似物有什麼特點？隱藏著的，在海里埋伏著的，苟延殘喘一旦滿足條件就死灰復燃的，這和之前的作品中使徒主動出擊的套路是截然相反的。而對抗使徒的EVA也不再是舊世紀的為了活下去而被動防守，而是為了讓好的事情發生主動出擊。不計代價的強行從太空中帶回來，從海里拽出來，從封印的結界中釋放出來也要消滅。天地變換後,EVA世界中殘存的使徒從以前擁有壓倒性力量的大敵變成了一種類似絆腳石的必需要主動肅清的存在，這個意義上來看，庵野身為一個長者實實在在的把目光放在了前方。而使徒在Q中的這種降格也側面的說明了第四部中將更加聚焦EVA真正的核心，人與人的關係。
4.荒誕的自洽--14年後的NERV
14年後，少年再次應父親的召喚來到NERV駕駛EVA，雖然NERV本部已面目全非，但父子會面的場景卻是那麼的似曾相識。不同的是當年真嗣身邊的兩個阿姨已經換成了薰和麗--某種意義上的真嗣自己。明明整個本部算上剛來的真嗣一共才五個活人，但一切日常所需的設施都奇蹟般的還在運作，更甚的是連EVA都可以被自動生產出來了。如果說長長的電梯還在運作、真嗣在房間裡還有太空餐吃、見老爹的時候有專業的燈光都只是因「劇情需要」所做的小小妥協，那我不得不說本片交代13號機製作過程的幾幕完全就是在告訴觀眾「我就是不想講道理了愛咋咋地」。是的，無論情況看起來多糟糕多不合時宜，NERV本部還在勉強運作，EVA還在強行被生產出來，正如真嗣在Q里還在千方百計的想繼續他駕駛EVA的夢一樣。NERV本部里這種荒誕的自給自足，恰似一個絕望者最後最瘋狂的夢。
5.千瘡百孔的庇護所-暴露於光天化日下的"地洞"
卡夫卡著名的短篇小說《地洞》里描繪了一個年老的動物想要做一個完美的無比安全的地洞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離，並作為自己終老的庇護所的故事。卡夫卡的筆觸是荒誕的，荒誕在於這個神經質而缺乏安全感的動物總會在自己先前想出來的安全措施上發現更多的安全隱患和漏洞，動物執著於地洞的建設卻又因為這種荒謬的循環永遠無法完成自己的庇護所。而我們常說EVA是虛構作品，它的虛構性很大程度就體現在類似卡夫卡地洞一般的荒誕存在竟然在劇中成立了！EVA中這個擁有完美防禦的地洞便是NERV本部，他的完美防禦遠不限於狹義上的防禦工事和守衛他的部隊，上方的第三新東京市是他真正的掩體，恰如城市裡生活著的「朋友」是真嗣的掩體；本部本身就是個巨大的迷宮，而司令的謊言就像是迷宮裡用於誤導來人的錯誤指示牌，而所示之路的盡頭則是早早被豎起來做誘餌的最終教條和裡面似是而非的謊言。
沒錯，整個NERV本部乃至第三新東京就是痞子為真嗣創作出的完美地洞，在NGE里和ROE前兩部中，真嗣在這個地洞裡過的很舒服。然而在Q里這個地洞卻完全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下，而裡面的一切似乎對除了真嗣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再是秘密。而重新回到不再安全的地洞的真嗣選擇待在哪裡呢？
你們看到真嗣了嗎？我看到了，在Q里看的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果說本部的這種設定變化不足以體現導演要在Q中「暴露」地洞主人的意志，那我們來看看幾乎完全受導演主觀意願影響的東西--序與Q對真嗣的房間和房間中真嗣狀態的呈現對比。夠空曠嗎？看到時心中又產生一股本能的不安全感嗎？稍微有點機位意識的話就能看出痞子為了把房間拍的空曠些不惜把機位設計在遠高於房間天花板的位置，這是「過度解讀」嗎？想想真嗣在這個房間裡是多麼的坐立不安吧，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才「必須」要去向綾波道謝，要找薰學彈琴，更迫切的要聽自己的隨身聽。然而當他不得不承認此麗非彼麗，當他鋼琴學成，當他發現隨身聽無論如何都倒不會自己熟悉的曲目時，在這個房間裡的他是什麼狀態呢？這點還請大家自行去確認。
（序中）
（Q中）
6.從EVA的空洞中走來--名為渚薰的溫柔
上圖是我個人在Q中最喜歡的一個鏡頭，渚薰從EVA輪廓的空洞中向真嗣走來，這樣一個有點刺耳的資訊就這樣通過這裡的鏡頭語言如渚薰般溫柔的向觀眾傳遞到了。
Q裡的渚薰是絕望的真嗣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根在他的所有社交生活毀滅後能跟他將心比心的稻草，一根讓他在NERV無所事事之時得意分散注意力的稻草，一根提醒他YOU CAN REDO的稻草。 作為庵野秀明浪漫化理想化的他人的渚薰，在Q中做的是庵野明知不可為之事，企圖用最溫柔最溫和而沒有痛苦的方式給予真嗣幸福，而這種純粹的浪漫而理想化的做法在現實中註定會失敗，正如Q中的薰註定是為了真嗣而生，也將為真嗣而死的「命運被註定了的孩子」。導演假借渚薰之口將一種純粹的溫柔在後者生命倒計時的滴答聲中傳遞給真嗣，傳遞給觀眾。誠然這種溫柔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如櫻花一般轉眼流逝，但是它的存在在真嗣和觀眾的心中所留下的痕跡卻是無比必要的。
7.進度指示劑-真嗣的隨身聽
真嗣的隨身聽在Q里經歷了四個狀態：
1.從真嗣登場到隨身聽被歸還--隨身聽沒還給真嗣的這段時間對應了真嗣「狀況外」的階段，這一階段真嗣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已經在EVA-Q里都沒意識到。
2.從隨身聽還給真嗣到被修好--這段時間無法使用的隨身聽對應了真嗣對眼前情況似懂非懂的階段，從隨身聽歸還時真嗣真正意識到距離破已經過了14年，知道第三次衝擊是自己的鍋，到後來知道綾波麗似乎沒死等。這些本就有限的資訊還一定程度上在真嗣處受到了扭曲，無論如何整體上真嗣依然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是怎樣一個世界。
3.從隨身聽被修好到被真嗣摔壞--修好後的隨身聽出現了比破中更進一步的第28首歌曲，對應了真嗣開始真正看清Q里現實的階段。隨身聽剛被修好，真嗣就被薰帶去看了三沖後世界的慘樣子，隨後又從冬月處了解到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以及徹底意識到了眼前的黑麗並不是自己救出的綾波麗等。
4.從隨身聽被摔壞到影片結束--剛修好沒多久的隨身聽因為真嗣太難以接受殘酷的現實發飆而再次被摔壞（我必需要說這個隨身聽是見過世面的！）。對應了真嗣在了解了現實後選擇逃避現實或企圖改變現實的狀態。隨身聽被摔之後薰就說服了真嗣一起去修復世界，而這一企圖失敗後結尾的真嗣完全如行屍走肉一般。
總的來說隨身聽對真嗣來說既是與外界隔離，維持自己小世界的工具，也是他習以為常一切的象徵。Q裡的鋼琴與隨身聽（只有26首的）聽恰恰對應著新事物與舊循環，薰一直在試圖教真嗣接觸新事物，用雙手創造新的音樂，而真嗣雖然練了琴，但心底最想要的還是修好自己的隨身聽，修復那個自己過著很舒服的舊世界。
類似鋼琴和隨身聽的這種對立的還有WILLE與NERV（或SEELE）的行動方向，向上與向下，前進與後退，以一種最直觀的方式表現了出來。前者坐著火箭開著飛機直奔天際，後者還在不顧一切的往地洞最深處鑽。
8.薰之死-ATF's Delimma
薰選在Q中選擇自殺的原因比起NGE24話要清晰明確的多，為了阻止第四次衝擊，為了保護同為駕駛員的真嗣，當然最主要的是為了提真嗣不計後果的衝動幼稚行為背鍋。然而跟NGE中相同的是，此次薰依然是擁有選擇權的那個人，而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沒去做的真嗣再次在這種選擇權面前成為了各種意義上的loser。
比起劇情上的安排，Q中對薰之死的表現我認為要強於NGE，其實明白人都知道薰在新劇場版出來肯定免不了「一死」的，明白人更知道跟NGE里一樣這一死最終目的就是噁心真嗣。從噁心真嗣這點上來說，Q無疑進步了：
原本用於保護自己的ATF，在Q里突然成了一種牢籠和障礙，形成一種讓真嗣進退兩難的困境。13號機中的兩個人看上去那麼近，配合無間，然而當真嗣用手而不是眼睛去試圖觸摸對方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兩人間隔著一道無形且無法逾越的牆，一種在Q中多次出現的，更為廣義的，適用對象更廣的AT立場。NGE里美里關於真嗣有一句很著名的台詞論斷：「你討厭自己吧？所以才會傷害別人。因為你知道比起傷害自己，傷害他人會更讓你心痛。可是，那都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啊。」
NGE里，真嗣選擇了結束薰的生命。傷害了他人的真嗣在EOE開頭異常的痛苦消沉，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而在Q里，真嗣不但沒有選擇的權利，連去傷害他人讓自己感受痛苦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這種剝奪很徹底，薰的血雖然在二人之間形成了一道血幕，但卻連一丁點都濺不到真嗣的身上。Q里真嗣遭受的是遠比NGE要深刻的痛苦，一種連沉溺於痛苦和自罪都無法實現的，無法從自身剝離並與他人建立聯繫的根本性的痛苦。
然而庵野沒放過真嗣，就會放過觀眾嗎？答案也是否定的，在上一篇分析中我提到說難以接受Q的諸多改變企圖以種種形式退回以前的觀眾被潑了一臉血，現在看來這個說法欠妥，是潑了一眼血，而已。痞子在薰之死一處再次運用了出人意料的鏡頭技法，在真嗣第一視角看到薰自爆後強行從血幕兩面呈現了真嗣的窘態。下圖中圖2圖3連接後的效果和原理我在本文第二部份已有提及，這裡就不贅言了。總而言之，這道被刻意強調的血幕在Q里所指的絕不僅是真嗣自己懦弱所導致的後果，更是指出了躲在這個世界「外」以一種安全沒有責任的狀態觀看著他的觀眾的狡猾。
不光是薰之死，不同於NGE，明日香的一擊也同樣打在了一道看不見的牆上。
讓我們再總結一下庵野舊世紀的做法：讓明日香一把推到真嗣，逼著真嗣親手殺掉薰，在EOE里播放三次元中影院EVA觀眾的樣子。可以說舊世紀的思路是，拳拳打在真嗣肉上虐在真嗣心裡，然後突然黑紙白字告訴你真嗣就是在看電影的你，我批判的不是別人就是你。然而從結果上來看舊世紀的這種教導顯然失敗了，EVA的死忠要嘛沒有跟上庵野的思路，要嘛就是雖然「讀懂」了庵野的意思但卻並未受到多大撼動。
所以在Q里，庵野變得「委婉」了，設計了這樣一個無論闖了多大的禍有多少人跑到面前要扁他，自己都碰巧被一道無形的牆保護著的永遠毫髮無傷的主角，再讓觀眾和這個角色的感受同步。這次庵野也不耿直的說戲裡的這個人就是觀眾了，而是讓觀眾通過影像技法引導出的感受自己產生疑問：我在哪？我是在以誰的視角，怎樣的視角看著這一切？我們是不是在透過一個更大更厚更有迷惑性的玻璃窗見證真嗣的痛苦，正如真嗣見證薰的死亡那樣？
我們或許能通過NGE的種種讀懂痞子的心意，或許早就清楚EVA就是一面反射自己的鏡子；但只要我們還沒有對自己只是通過天窗沒有責任沒有付出的去看世界這個事實沒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和重視，我們就永遠無法真正去面對那個鏡中人，無法從改變自己開始，去改變這個陷入絕望循環的EVA世界。
9.尾聲
我很慶幸這個時代可以有不惜打破鐵幕、手撕艙門來拯救王子的公主。
既不是空中也不是地下，經歷了90分鐘的折磨後，真嗣在本片中頭一次立足於自然的大地上，遠離eva，走向希望。
是的，無論何時，希望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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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閱讀：
【翻譯】《庵野秀明?偏執狂?EVANGELION》第一章
http://tieba.baidu.com/p/3285289642
【翻譯】《庵野秀明?精神分裂者?EVANGELION》第二章——終結物語的方式
http://tieba.baidu.com/p/3027180510
【翻譯】好想被人問：「你是八嘎嗎？」（庵野秀明×宮村優子）
http://tieba.baidu.com/p/2093627858
2000.12.5早稻田大學人物研究會庵野秀明訪談
http://tieba.baidu.com/p/2039418933
【含劇透】聽說有人在找Q的內涵- -
http://tieba.baidu.com/p/1997008486
薰的原型和相關的考慮
2000.12.5早稻田大學人物研究會庵野秀明訪談
http://tieba.baidu.com/p/2039418933
關於カヲル這個名字
http://tieba.baidu.com/p/2096086094
【轉自S1】【翻譯】《EVA Q》，連接舊作的故事
http://tieba.baidu.com/p/2295545386
【純口胡】EVA新劇場版：Q的演出特點
http://tieba.baidu.com/p/2875415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