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寶劍》聊得是江湖道義，扯李安就遠了，得聊《老炮兒》

《臥虎藏龍：青冥寶劍》2月19日上映上映了，總有拿它和《臥虎藏龍》做各種對比的，「沒有了中國儒家古典韻味」「文戲太弱，武戲太多」「這也太悲壯啊，神奇四俠都壯烈了」……別比了，別叨逼叨了，怎麼說你們好呢？這兩個片子雖然是出自同一部系列小說，但李安和袁和平兩個導演一文一武，說得雖然都是江湖事俠客情，表達手法肯定大相迥異。《臥虎藏龍》里也有江湖和俠客，但主題是愛的傷逝：「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或者說這也是李安與小說原著作者王度廬最大的精神契合，這二人在對情感的處理上，都是著名的「婉約派」，所以玩心理交戰文戲上，華語導演除非王家衛能有一拼，別的都風緊扯呼。李慕白玉嬌龍，苦情聖和辣妹子都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畢竟「愛與哀愁」不會是江湖永遠的主題。江湖道義啊，武俠動作片啊，看啥啊！不聊道義，做俠客和做鹹魚有啥區別啊！

說到主題，這是正題，也是比較的正解。鏗鏘壯烈，道義永存！這是《臥虎藏龍：青冥寶劍》的主題，也是它與人文寫意情懷主導的《臥虎藏龍》最大不同，對於江湖道義的理解闡釋，這二者相隔17年，可比性還真不多，也可以換個角度來看——打情罵俏的事都在17年前做完了，也該聊點揚善懲惡了，要不怎麼在江湖上混啊。說到這些，剛下映《老炮兒》其實可以與《臥虎藏龍：青冥寶劍》惺惺相惜。二者年代上雖然差了三四百年，但真正骨子裡聊得都是江湖事，話事人也都是「說道義，講規矩」的純爺們！還別說，這兩個片子主戰場都是在北京城，都有冰湖決鬥的橋段，也都有急公好義者血染道義，「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這句話別管誰寫的，情懷上確實牛逼！

有本事，有規矩，有底氣的三有老炮兒六爺要是穿越回《臥虎藏龍：青冥寶劍》，除了會和一朵蓮花劉泰保把酒言歡之外（這兩鬧市俠隱，是後來青皮青幫祖宗，扔一塊兒絕對投脾氣），肯定會請纓助拳，那樣護劍的就不是四俠而是五義了。且不說重出江湖，徵召天下俠客義士守護象徵正義道統的青冥寶劍的俞秀蓮，和「你放不下你的俠義，你沒有變」的孤狼孟思昭，以及幡然醒悟棄暗投明的魏方這些光環人物，單單說到神奇四俠這裡，當抹英雄淚，當浮一大白。互不相識甚至曾經有過江湖私人恩怨的俠士俠女為了道義正統攜手迎強敵，前撲後繼壯懷激烈血濺五步，這份螢幕上的悲壯浩氣英雄血，自張徹吳宇森後，真是久違了。

張徹認為江湖道義主調是悲壯，不論你是列傳中的刺客，還是上海灘十三太保，為了道義，你得一身白衣站著死。到了他的徒弟吳宇森，升級後的江湖暴力美學都是為了駁斥《英雄本色》那句台詞，「江湖道義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這道義正能量如今在喜劇愛情穿越魔幻400多億票房的經箍咒中，除了管虎的《老炮兒》，螢幕上幾乎唱衰絕種。別扯分級制，那不是擋箭牌，人心不古，咋分都那樣，慚愧。

江湖道義還得是老江湖才能懂，導演袁和平「他來自江湖」，本身就來自於武指，這個行業其實一直都是個小江湖，是中國香港電影圈這個大江湖的一個分舵。有人之處，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道義，江湖道義不脫離社會倫理！無論做人做事，還是片中呈現，充滿正義感和正能量的主題先行，永遠是香港貴圈的一脈相傳，這個必須得致敬！導演袁和平說：青冥寶劍是一種道義的展現，而道義說穿了就是俠客對當時社會的使命感。所以在某種意義上，由孟思昭，俞秀蓮，魏方、雪瓶和其他俠士劍客所組成的「江湖」講述的是他們對於既定環境的責任，而電影《臥虎藏龍：青冥寶劍》則是對於當代社會的一種「武俠化解讀」。

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江平也曾說過，這是一部「魂牽世界」的電影，它的降生不僅僅是為了講述一個東方武俠故事，更在於給當代青年灌輸一份社會正義和責任感……這話說的其實已經很重，重的都有點悲壯，這個時代，想做一個背負傳統江湖道義的俠客，天註定，很難很難。但像六爺那樣，講規矩有道義，從身邊人情世故做起，還真不太難，你做了，影響到身邊人，再傳揚傳承，這江湖道義還真能再回來。

這話再聊回去，咱穿越回1939年，就在抗戰最艱苦，人心民心最低落的那段日子的某一天，有一個體弱落魄的書生正在為自己寫的單行本武俠小說《寶劍金釵》作自序：昔人不願得千金，惟願得季布一諾，俠者感人之力可謂大矣。春秋戰國秦漢之際，一時豪俊，如重交之管鮑，仗義之杵臼程嬰，好客之四公子，紓人急難之郭解朱家，莫不烈烈有俠士風範，為世人之所傾慕。迨於後世，古道漸衰，人情險詐，奸猾並起，才智之士又爭赴仕途，遂使一脈俠風蕩然寡存，惟於江湖閭里之間，有時尚可求到，然亦微矣!余謂任俠為中國舊有之精神，正如日本之武士道，歐洲中世紀之騎士。倘能拾摭舊聞，不涉神怪，不誨盜淫，著成一書，雖未必便挽頹風，然寒窗苦寂，持卷快談，亦足以浮一大白也。頻年飢驅遠遊，秦楚燕趙之間，跋涉殆遍，屢經坎坷，備嘗世味，益感人間俠士之不可無。兼以情場愛跡，所見亦多，大都財色相欺，優柔自誤。因是，又擬以任俠與愛情相併言之，庶使英雄肝膽亦有旖旎之思，兒女痴情不盡嬌柔之態，此《寶劍金釵》之所由作也……這個書生就是「鶴鐵五部曲」作者王度廬先生。他筆下的俠客雖然用現在的話說都是情商負數的苦逼，但一心維護的仍是重情重諾的江湖道義，哪怕世風日下，也要以己之微力，去掃除人間頹氣。悲情所在，道義使然！請大家為了王度廬這份高義，手動寫就大大的「贊」。

我們書中螢幕上看到的江湖世界，都來自身邊現實。此處轉載一網路俠客的文章來為江湖證明立傳：《史記》裡的「俠客列傳」所處，即江湖世界。《飛狐外傳》里有「天下掌門人大會」所繪，也此域。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江湖空間，世俗社會之補充，底層百姓之集市，乃專制中的空隙，殘局中的收攏。江湖道義雖說不是社會風貌的全部，也無以抹平任何矛盾，卻合理存在著。早年柳亞子論俠：「吾二千年前之中國，俠國也；吾二千年前中國之民，俠民也。俠者，聖之亞也，儒之反也，王公卿相之敵也。重然諾，輕死生，揮金結客，履湯蹈火，概然以身許知己，而一往不返，一瞑不視，卒至演出轟霆掣電、驚天動地之大話劇，皆俠之效也。」

現實中，除暴安良、抑強扶弱場面不大見，狐朋狗友、推杯換盞情形隨處。江湖組織消失了，江湖心態還在；擂台劍壇坍毀了，江湖道義殘存。體制化以外，每個人身邊依舊還有一個江湖圈子。
圈子內，無論背景，不看出生，彼此交往，全憑道義，合得來便聚，相見甚歡，合不來遂散，至此陌路。江湖上的事，名頭佔兩成，功夫佔兩成，餘下的六成，要靠黑白兩道的朋友賞臉。除卻人緣要好，更在乎本事。武江湖，身手第一、文江湖，作品第一、無論文武，江湖就是一個耍把式賣藝的場子。

江湖險惡，事事難料，面難而不懼，便是江湖精神。勇氣不是不怕事，是儘管怕，仍敢直面，迎難而上。汪精衛《致南洋同志書》所言「弟雖流血於菜市街頭，猶張目以望革命軍之入都門」，魯迅《聖武》所言「他們因為所信的主義，犧牲了別的一切，用骨肉碰鈍了鋒刃，血液澆滅了煙焰」，蓋此勇氣。欲成大器，先有勇氣，勇氣，乃內心世界、個人素質的外散表現。其不是性格，是人格魅力。走江湖，討生活，拱手三方，禮數要到，至於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無奈之奈。有形力量，扛鼎推牆，力拔山兮；無形力量，感天動地，以柔克剛。氣壯山河，勢吞萬里，往往無形之中。後浪推前浪，在江湖上混，遲早會有被取代的一天。縱使失敗，不訴苦，不煽情，不靠苦難博同情。
講規矩有道義，其實江湖離我們一直都很近，希望越來越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