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藏龍：青冥寶劍》：江湖道義與白銀十兩

文/ 魚為

    法治社會，江湖註定崩潰消散，俠客盡逝江湖道義亦無可依附，王度廬曾於《寶劍金釵》的自序中寫道：「迨於後世，古道漸衰，人情險詐，奸猾並起，才智之士又爭赴仕途，遂使一脈俠風蕩然寡存，惟於江湖閭里之間，有時尚可求到，然亦微矣!余謂任俠為中國舊有之精神，正如日本之武士道，歐洲中世紀之騎士。倘能拾摭舊聞，不涉神怪，不誨盜淫，著成一書，雖未必便挽頹風，然寒窗苦寂，持卷快談，亦足以浮一大白也。」中國俠客，日本武士，歐洲騎士，是三種文化符號，也是三種精神傳承，挽一脈漸頹之俠風再起，是王度廬的理想，也是這部影片的理想所在。

    王度廬獨以悲情武俠著稱，與「奇幻仙俠派」還珠樓主、「社會反諷派」白羽、「幫會技擊派」鄭證因、「奇情推理派」朱貞木共稱「北派五大家」，從1938年開始，他連續寫下《鶴驚崑崙》、《寶劍金釵》、《劍氣珠光》、《臥虎藏龍》、《鐵騎銀瓶》五部小說，五部小說人物互有呼應，故事也互有承接，因而並稱「鶴-鐵系列」，李安當年憑《臥虎藏龍》拿下第73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等4項大獎，讓世界看到了東方武俠的綺麗與旋旎，也讓青冥寶劍從此名動江湖。

    《臥虎藏龍：青冥寶劍》取材「鶴-鐵系列」中的《鐵騎銀瓶》，但與《臥虎藏龍》的關係也僅限於共用人物與器物，無論是故事發生，文化核心，鏡頭意境，動作設計，無一相通，李安通過《臥虎藏龍》是讓觀眾看中國武俠的魅力，而袁和平通過《臥虎藏龍2》讓觀眾看的，是消失殆盡的江湖以及江湖道義。

    所以，俞秀蓮儘管在告示中只給出「白銀十兩」的酬金，原本以死遁世的未婚夫孟思昭會在大難之前獻身相助，而素昧平生的四位江湖俠客，也在野店之中拔刀而起，五人攜手貝勒府守護「青冥寶劍」共禦外敵，雖死而無憾，編劇有意為之的形象及情節塑造，使人物頗有「七武士」或「七劍下天山」的鮮明寫照，也正是「惟於江湖閭里之間，有時尚可求到」的一脈俠風。

    當然，對自小遍讀武俠小說的中國觀眾而言，如此江湖兒女與江湖道義似乎司空見慣，但作為一部面向世界推廣東方江湖俠義精神的影片，簡單鮮明的設置反而易於被觀眾接受和理解。好萊塢編劇約翰·福斯克作為一個西方人，以「白銀十兩」召喚「江湖道義」的擎起，絕對堪稱「老派」江湖的經典舉動，他對江湖道義的理解與傳達，似乎有更透徹的領悟。

    導演袁和平帶給觀眾的，則是令人嘆服的動作設計。作為一部古裝動作片，影片既有密林突襲，野店亂戰這樣的大場面調度打鬥，亦有梅樹旁教徒與暗室殺敵這樣充滿個人修為的角力設計，更有冰湖夜戰與寶塔終極殺招這樣充滿想像力的生死決鬥，而影片中的人物角色屋頂夜行的輕功身法，與十六年前的《臥虎藏龍》並無二致，也可見致敬之意，值得玩味。

    看著我們隨意丟棄的江湖，卻在別人的故事裡，用白銀十兩便成了盛放理想和情感的聖地，真是莫大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