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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愛你 Carol

卡罗尔/因为爱你(台)/卡露的情人(港)

7.3 / 142,506人    118分鐘

導演: 陶德海恩斯
編劇: 菲莉絲奈吉
原著: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
演員: 凱特布蘭琪 魯妮瑪拉 凱爾錢德勒 傑克拉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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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2016-03-03 07:34:10

就算哪裡也抵達不了,凝視也可以終身陪伴


這是一篇遲到了3個多月的觀後感。即使那時所能看到的還只是槍版渣畫質,《卡羅爾》一樣輕鬆從第一個跟拍的長鏡頭就擊中我。當它描繪了愛,就有愛。接下來的三個月,等著藍光版的同時一遍遍循環原聲,看完了原著小說。

它是會被一直放在心裡惦記著的電影,是一小塊柔軟。就好像一月初的時候有天一個人走在熱帶午後的陽光下,《Opening》的提琴聲又響起,瞬間清涼靜默,揪心感堪比《Summer Palace》裡的《Solo Por Tu Amor》,都是面對時屏息凝氣的河流。聽著它,只想要彎腰蹲下。

若說它是部纏綿悱惻的電影,不如說無疑更近乎藝術上的靈感。它伸出溫柔的手揪住你的心,用嘴唇碰著耳垂低語,它與你無條件的親密。

這是一個旁若無人的故事,其他角色都被淡去(即使在原著小說中有著完整的表述),只有兩個人的深深凝視。看了幾遍,始終覺得存在著一個 什麼 ,卻沒法說出。直到想起村上春樹的《斯普特尼克戀人》才明白。

在《卡羅爾》里,作為觀眾的我一直為「自己「的缺失而稍覺遺憾。這段感情太完美,細節和角色都豐富到不再有可補充的想像空間,甚至容不下觀眾自然而然的代入感。應該存在一個第三人的視角,親密又觀望這兩人的視角,讓由眼神和溫度組成的密度愛情有梯可攀,成為固體的現實效用。

斯普特尼克,村上君說它在俄語裡是 traveling companion 的意思——『旅伴』。孤獨的熾烈的衛星旅伴。同樣講年輕女孩對年長女人的愛戀,暮色中搖曳著及膝白裙走下石階的敏,與目光如炬優雅魅惑的卡羅爾。苦於寫不出作品的寫作者堇與不會拍人像的攝影師特芮絲。相同的旅行經歷與相似的錯失。村上的清爽與托德·海因斯的粘稠,長莖植物與陰雨天氣。

《斯普特尼克戀人》中第一人稱的「我」,正是這樣的存在。對堇懷有深深的愛戀,確認因為她而擴展了所屬世界的外沿,被她所信賴,卻不對作為男性的「我」懷有興趣。「我」是堇與敏感情的唯一知情者,甚至比兩人還要知曉其中含蘊。(當然也是小說心理描述的主要依託者)。因為有「我」這一完整的形象,《斯普特尼克戀人》得以從另一較為冷靜視角敘事,「我」是讀者進入作品時的棲身之所,也是所能到達的最近距離。於是那時看完小說我說:「覺得自己偶爾是堇,更多時候是』我』,但從來不是敏。」

也是因為有了《斯普特尼克戀人》文字的準確描寫,才可以將《卡羅爾》中的情感成字成句。甚至,這樣的對比較電影改編與原著小說的對比更加有趣。因為它不僅僅是情節對照,更多是情緒共鳴。

初次約會吃飯,特芮絲要服務生照著卡羅爾點的餐給自己也上一份。堇也是如此,學敏的樣子拿起酒杯小心翼翼啜一口葡萄酒。

卡羅爾對特芮絲說:「What a strange girl you are, flung out of space. 」堇對敏說:「這以前,我一次也沒考慮過要成為自己以外的什麼人。但現在有時很想成為你那樣的人。」

《斯普特尼克戀人》里講「我」質疑堇對敏的感情:

我開口道:「你在敏身上感覺到的是性慾這點不會有錯?」 「百分之百沒錯。」堇說:「一到她面前,耳朵裡的骨頭就咔咔作響,像用薄貝殼做的風鈴。而且有一股想被她緊緊摟抱的慾望,想把一切都交付給她。如果說這不是性慾的話, 我血管里流淌的就是番茄汁。」

以此再看特芮絲的從不拒絕和抿著嘴的堅定神情,便總在幻想她此時耳朵裡的聲音。

還有一處,原著里寫到特芮絲意識到自己的變化。變胖了一些,但是臉龐越來越小,,她感到高興,為自己越來越成熟。村上的寫法是:

「最近的你,一次見面一個樣,越來越難認了。」我說。
  「正趕上那種時期。」她用吸管吸著果汁,像說與己無關的事。

女王自不必說,每一個細節都性感得讓人動彈不得(尤其是對妹子們來說),魯妮·瑪拉的表演也有著文學性的優美。在副駕偷偷打量卡羅爾時眼中的驚喜,對坐要給卡羅爾拍照時邊撒嬌邊不自覺的一躍,卡羅爾走後下車奔向路邊嘔吐。還有每一個痴迷的眼神。

不得不說到兩個人的床戲,看時全部的觀感都是感動。唯如此,這段感情才是完整的。村上這樣寫堇與敏:

敏不知如何回答,正猶豫著,堇已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手心也有汗感。手暖融融軟乎乎的。隨後,堇雙手攏住敏的背,乳房貼在敏腹部偏上一點兒的位置,臉頰放在敏雙乳之間。兩人長時間以如此姿勢躺著。這工夫,堇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敏以為堇要哭,但似乎哭不出。她把手繞到堇肩上,摟近一些。還是孩子,敏心想,又孤單又害怕,渴望別人的溫存,像緊緊趴在松樹枝上的小貓一樣。
堇把身體往上蹭了蹭,鼻尖觸在敏脖頸上。兩人乳房相碰。敏嚥下口腔裡的唾液。堇的手在她背部摸來摸去。
「喜歡你。」堇小聲細氣地說。
「我也喜歡你的。」敏說。此外她不曉得怎麼說好,而且這也是實話。

與卡羅爾所說的「My angel, flung out of space. 」功效完全一致。

村上容易寫情感的退潮或者說是冷靜,每當這時,故事就退居到迫切想同自己的洶湧慾望單獨相守的「我」。在對瑣事的不厭其煩的細緻描寫中完成自我建設。即使有時結論仍是「我是多麼的需要堇。」這在《卡羅爾》裡面被表現得很淡。托德·海因斯的情感退潮,是隔著玻璃、鏡頭、人群、畫外等介質,脫離空間存在感的疏離。此時的特芮絲更像經過了一場高燒後的清醒。

不管是在新的一天起身歸攏這顆以孤獨為養料運轉的行星的殘片,還是特芮絲腳步踉蹌的穿過人群走向卡羅爾。就算哪裡也抵達不了,凝視也可以終身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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