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丹時代謝幕前的最後突圍

作為一名選劇本方面的業餘選手和傑出的動作片大師，《葉問》系列並不是能最純粹展現甄子丹動作魅力的作品，但相比大多數以清末民*初武術家為原型的符號化演繹，《葉問》系列確實創造了一個低調、哀愁與更具傳統文化韻味的人物，並且身處現實生活，關注家庭（而不僅僅是愛情），葉偉信或注意到前作中充斥的民*族*主*義宣揚，已被觀眾解構為「打洋人」的審美疲勞，在《葉問3》做出了積極的變動，我以為影片目前在網上遭受了不公正且過低的評價。

即便是那些最挑剔的「甄子丹反對者」（確有一個為數眾多的群體），也不能否認在我們回顧影史時，他仍是目前唯一還能打的最具代表性的華語動作明星，儘管處於成見和娛樂的需要，媒體常常有意混淆這些定位，但近期備受關注的趙文卓、吳京、張晉，在作品數量、開創性風格和對電影全盤的控制權上，遠遠不能與其相比。

中學時我曾到過牧*區一家堆著B*級*片、功夫電影的碟店，老闆如同身處土坯房的昆汀·塔倫蒂諾，時不時有牧*民騎著摩托車來，掀開門簾伸頭進來問「甄子丹的有沒有？」，那是1998年，甄子丹自導自演的影片遭遇票房慘敗，事業瀕臨失敗，早期在電影業的主要聲譽靠扮演配角和反派獲得，但風格已被大部份底層觀眾認可，大陸城鄉局部形成了「甄子丹最能打」的共識。

從2005年的《殺破狼》到2009年的《十月圍城》，是甄子丹的黃金時期，這期間他開創有兩種不同風格的動作風格，一種是《殺破狼》《導火線》等，綜合格鬥與硬橋硬馬傳統相結合的都市動作片，塑造陷於宿命的悲劇英雄，另一種就是《葉問》系列，這些影片全部由葉偉信執導，處處都烙著甄子丹的標記，而《十月圍城》《武俠》更多則被稱為陳可辛作品。

在《葉問3》中，曾該系列備受質疑的民*族*主*義情緒全然退潮，也沒有任何事關民*族*大*義的情節設置，儘管我們無法忽視作為反派出場的拳王泰森，忽視他的國*籍和膚色，但邀請他或許只因為他是一個商業明星，場面上需要一場詠春與拳擊的對決，這是一個綜合影響力和經濟性的選擇。片中沒有人直接或隱性的觸及民*族、種*族話題。影片的舊時香港背景，也讓外國人、買*辦和本地人之間的衝突顯得不那麼牽強。換句話，沒有人在乎你來自哪裡，一切都是利益的衝突。

《葉問》系列即表現功夫，也是虛構大於現實的傳記，如果說在前兩部中，葉問這個人物身上還擔負霍元甲、黃飛鴻等民*族英雄的刻板形象，到第三部時。葉偉信或許意識到系列的重點是塑造了一個舉止優雅、言辭謹慎、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物，人物是文化的，而不再是政*治的，這就是一個「士紳」的形象。

在葉問身處的時代，大陸以外華人地區地區中，「士紳」仍然是被視為維護傳統價值觀的基石階層，除去代表其身份的一身長袍之外，在行動上，影片有大量時間表現葉問安靜的坐在扶手椅，安靜地擦火柴，吸一枝煙，安靜地喝茶、吃菠蘿包，這些看似多餘的不必要動作使鏡頭深人人物的內心。劇情賦予葉問「士紳」的基本義務，「士紳」是「士族」與「鄉紳」的結合體，在民間社會主要以道德力量「評理」，以「鄉規民約」「宗*族家法」維持地方，抗戰後的香港，舶來人群眾多，宗族瓦解重組為社區，葉問有武人身份，因此還身負維護社區治安的職責。

基於「士紳」厭倦衝突與變化的特性，要逼迫葉問出手，就必須觸碰他的「根本價值觀」和「道德底線」，中國人以「天地君親師」排序，在本片的生死之戰中，葉問第一次出手，就是由於暴*徒襲擊了學校，第二次出手，是因為馬鯨笙刀刺自己的老師。影片到此，可以總結為一個文化保守者對「師道尊嚴」被作踐後的強烈反擊。這之後葉問又從社區退回家庭，從士紳退回單純的父親和丈夫，第三次出手，是因為兒子被挾持，第四次出手最不留餘地，是因為泰國打手竟然在葉問妻子的面前動武，使其受到驚險，這一場戲，也奉獻了發生在樓梯上的本片一場最佳打鬥。

我沒有記錯出手的順序，只是想強調，只有這四次打鬥推動了劇情，而葉問與泰森的衝突，是詠春與拳擊之間的交流，葉問與張志天，是表現詠春一門六點半棍、八斬刀、拳法的加演，不是必要的生死戰，而是獨立的Showtime。

在成龍電影中，固定機位的廣角鏡頭，重複使用擊打動作的剪輯技巧、追求最高完成度的特技，讓動作極盡搞怪，變形；李連杰後期多用威壓，趨向寫意和反物理的表演，甄子丹在他的黃金時期，以一己之力讓幾種類型片再次回歸到真實格鬥，從這一點上他更接近於李小龍，並且由影像語言的革新，他比李小龍更快。

所以影院入場發放3D眼睛時，我就已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平庸的3D處理和國內影院不盡如人意的放映條件，對甄子丹的動作魅力是極大的削減，在群戰中，人物頻頻虛焦，缺乏視覺重點，快速的擊打動作一直有粘滯、重影之感，所以建議你選擇2D版。

《葉問3》是甄子丹在2016開年交上的第一張答卷，我認為這可以使他從近年那七八部自己都不願認領的爛片中突圍，然而一切光榮終將衰落，想在此時重歸黃金時代，除非逾越人的侷限。或許甄子丹會像葉問一樣，在角落裡靜靜喝一杯茶，目送後來者登台重新拉開帷幕，時間這樣過去，又有什麼不好。只是感慨當天才閃耀的一刻，何其絢爛輝煌。何其剎那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