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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士柳白猿--Archer Baiyuan Liu

箭士柳白猿/箭客柳白猿/JudgeArcher

6.2 / 693人    94分鐘

導演: 徐浩峰
編劇: 徐浩峰
演員: 宋洋 趙崢 李呈媛 于承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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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醉

2016-03-13 01:37:11

【箭士柳白猿】影評——消逝的武俠世界,世上再無柳白猿


           女人的白大腿和長旗袍,男人的菸斗和大褂,鏡頭抖動間,徐皓峰的民國江湖畫卷徐徐拉開,浮生百態盡現眼前。這世界真亂啊,有人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而也有人,無奈被命運左右,掙扎的在江湖上輾轉前行。

          柳白猿是百年來武館間主持公道的仲裁人,要主持公道就會得罪人,因為武林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會講公道的地方,勝者王侯敗者寇才是真正的武林法則。你要主持公道,就要有高人一等武藝,才能讓大家畏懼,從而信服。但這種以武力建立起來的信服畢竟是暫時的,花無百日紅,當年歲已高,武力不濟的時候,柳白猿的命運註定是悲慘的。所以,百年來,柳白猿只是個名號,要代代相傳的。

           柳白猿的新一代傳人,是個悲慘的人,目睹姐姐被地主惡霸強暴之後,精神備受打擊,只好在廟裡買個替身,自己翻牆跳人人世重新做人。可惜的是,這次他的遭遇了更加悲慘的人生。由於偶然間救了上一代的柳白猿,不僅習得了高強的武藝,還成為了新一代的武林仲裁人。如果按照傳統武俠片的套路,那接下來的情節肯定是,主人公下山找到仇家報仇。可惜為了維護柳白猿的名號,影片的主人公不得不繼續去做武林仲裁人的事情。但在他的內心,一直是有強烈的復仇意願的。這種復仇的意願與柳白猿名號所代表的,不偏不倚的武林公道產生強烈的衝突,束縛了他報私仇的願望,才使得這一代的柳白猿產生了強烈的內心矛盾以致於出現了外在的人格分裂。柳白猿的名號促使他做事永遠以武林公道為根本,不能產生任何的私慾,所以導演特別安排了一段主人公出廟找名字的情節。從此,柳白猿這個名號就成為了他背負的宿命,是不可抗拒的。

         電影中的柳白猿作為武林仲裁人,以弓箭為武器,哪裡有不平,哪裡便有柳白猿的開弓之箭。即使顛沛江湖依然保持武林仲裁人的公義仁心,糾纏在愛恨之間身心迷亂卻能夠退守本真,「柳白猿」三個字即是逝去的武林秩序的象徵。這也與徐皓峰電影中關於「逝去的武林」、「社會規矩」等一貫主題的遙相呼應。

         為了更好的呈現徐皓峰的武俠世界,徐皓峰構建出一套不同於觀眾之前看到過的任何風格模式。其實,早在《倭寇的蹤跡》中,徐皓峰就完成了一次對觀眾過往經驗的除舊破新,而這次他仍然繼續打破觀眾對於武俠電影的慣性思維,建立獨屬於自己的武俠世界。這是一部創新的武俠片,全片籠罩在導演獨特的武俠觀之下,散發出別具一格的武俠思路,即講究快、准、真實的鏡頭和動作設計。

         為了表現快和准,導演常常不拍人物的運動,而是用幾個一秒左右的極短鏡頭近距離拍攝武器的運動後,接一個表現出手效果的鏡頭,比如被架在脖子上的刀,被切斷的器物等等,以節奏的變化凸顯招式的凌厲。為了表現真實,導演捨棄了長鏡頭的硬橋硬馬拆招對抗,也捨棄了一拳一腳一個鏡頭的華麗快速剪輯,而代之以在許多觀眾看來有些傻的如舞蹈般的走位,以及一招定勝負的比武。

          徐浩峰電影中的武更像是術,修為之術,修心之術,識人之術。然後在一招之間,果斷勝負。這一招之間,也正是對如影和如響武力強大的解釋。除此之外,我們看到的打鬥過程中卻是在晃著虛招,蹊蹺,凌亂。武術呈現為一種空的狀態。整部電影安靜的放大著人物的情態與動作,在戲劇、滑稽中全然釋放出導演的思考空間。

         《箭士柳白猿》中的動作場面少了很多浪漫主義的表現方式,沒有飛簷走壁、上天入地,更多的是呈現出一種閃轉挪騰間智慧與功力的對決,追求一種寫實的力量。作為一個遍訪全國各地武術家的學者,徐皓峰考據了大量歷史資料,儘量在電影中追求真實,還原武術原貌。他的電影總是能給觀眾在知識上做到一些科普工作。電影中「劃勒巴子」時雙方那虛實相生、柔剛兼濟的拳上功夫,寫實生猛,讓觀眾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功夫對決。

         普通的武俠電影拍的是武術的表演,而徐皓峰拍的是武術的對打,其中武打的片段多是如此。招數一晃即過,人們還沒看清就有人倒下,還沒有大肆流血的場面,使人覺得導演根本不會拍武俠。其實徐導不是拍武俠片,而是藉著電影去除對中國古代武術的妖魔化,企圖還原一下古人的真實武功。武術不但能打,而且非常能打,可要命的就是基本上失傳了。因為武術的練法、演法、打法都不一樣。即所學套路、對外表演、和實際動手完全是三回事。會一會二,不一定會三會四。所以練了那麼多年能劈叉和折跟頭的武術,伸手就被人打趴下,那是很正常的。而武術的真正打法,和現代搏擊基本幾乎一模一樣!比如古代的太極拳,完全是一種快速、兇狠、陰險的拳法。說白了就是對方正著打我,我側著打他,下手的地方都是腿窩、肋扇等怕打之處。伸手就能把你打趴下。所以說太極拳拳師之間比武,也是打拳踢腿,根本沒有什麼「一個西瓜分成兩半,一半給你一半給他」的那種雲手。而如此實用的拳法,最終逃不過變成「簡易二十四式」,成為公園裡老頭老太健身操的命運。

        在感情戲上,徐導亦拿捏有道,頗有新意,無綿綿柔情,生死比肩斷腸意,在表演上力逐果斷簡練,不失武者之風,亦不失兒女情誼,只是不道明,皆為內心戲。兩女主亦各有姿態,一嫵媚,一果敢,或因身份不同而形態舉止各異。與個人而言,相對於李呈媛的傳統女子形象,我更偏愛王燕妮所施的軍閥特務一角。王燕妮相貌俊俏,不失冷艷,表演中有柔情,也有武鬥的決斷。異族演員在徐皓峰的電影裡至今均有徵用,不知其用意為何。柳白猿在此二者間迂迴戲碼,著實值得一看,導演在這一方面處理得然,尤其片末處,王燕妮一角一句,「看一眼」,真是讓我由衷大呼稱讚,這三字,既有剪不斷的情,也有道不明的人事。

        而此前被中國人當做「華語電影唯一拿得出手的武俠片」、不斷往海外輸出的武俠電影,所體現出的價值觀卻往往是幼稚可笑的,像精神壯陽的鴉片,像自欺欺人的把戲。武俠電影塑造的螢幕英雄,永遠靠打洋人、揍日本人奠定自己的「民族英雄」地位,然而歷史上,中國武林從未有在真正的擂台賽上擊倒洋人的記錄。「拍這種電影根據的不是故事原則,而是報復快感。」徐皓峰把那些武俠片的所謂「價值觀」比作春晚喊口號,「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和「給您拜年了」性質一樣,整部電影不過是一台湊場面、湊名角的聯歡晚會。可悲的是,這樣販賣民族主義的廉價刺激依然賣座。我們的歷史,在螢幕上只剩下一堆熱鬧,觀眾的口味,敗壞至極。

         結尾,兩個決鬥的人都是失敗者,一個人在建功立業上失敗了,一個在內心情感上失敗了,兩個武功高強的人在槍炮面前,都被時代拋棄,註定落寞。他們的決鬥是為自尊而對決,是對傳統的輓歌。若要解絕對傳統的破壞,則應該做到一切從有敬意開始,現在很多傳統文化的項目很多,但實際上於事無補,變成了面子工程,實際上就是缺乏敬意。」導演這番話不僅僅是向「逝去的武林」致敬,而更多地傳達了對當下中國傳統文化的憂思。 「這世界上滿是投機取巧,但惟有習武無法投機」,這句台詞借武林中人之口,同時道出作者鮮明的電影觀,註定會讓電影界浮躁的陸川之流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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