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被水淹沒 不知所措

很多時候，能力追不上野心是一件很折騰的事情。
當然，這個評價並不適合《九九九》的導演。約翰·希爾寇特是一名產量不高的導演，平均三年才會奉獻一部作品，而且斷然不會是那種受市場歡迎的hotshot。2009年的《末日危途》是他拍攝的第一部美國電影，改編自2006年著名美國作家考麥克·麥卡錫的同名小說——據稱影響了兩年後發售的廢土遊戲《異塵餘生3》——《末日危途》有著沉重和黑暗的現實主義風格，以及冷靜而又情緒飽滿的鏡頭和配樂，很是受到評論界的青睞。有趣的是，在那個十年間，我們見到過許多同類型的後啟示錄題材的電影：2006年阿方索·卡隆的《人類之子》，2007年威爾·史密斯的《我是傳奇》，2010年丹澤爾·華盛頓的《伊萊之書》。《末日危途》也許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低調和最耐看的那一個。2012年推出的《無法無天》，用了當年剛剛打響名號的老濕湯姆·哈迪和勞模傑西卡·查斯坦，以及還沒有徹底崩壞的山姆·維特維奇，拍了一部沒有那麼狂躁的《秋日傳奇》。巧合的是，轉年又碰上了題材和年代相近的《匪幫傳奇》，真可謂是資深撞車老司機。
《九九九》的身上，也一樣有著許多前輩和小兄弟的影子。我們可以看到70年代經典警匪片《骯髒的哈里》、《法國販毒網》甚至是西德尼·呂美特的精神遺存，可以看到麥可·曼的《小偷》以及骨灰級的《盜火線》所帶來的風格和基準，我們可以看到《城中大盜》、《無間行者》、《局內人》、《布魯克林警察》、《警戒結束》這些或近或遠的同胞們的影子。凌厲的畫面和手持攝影在導演和攝影的手中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想像力，不同級別的明星人物也能夠完美整合到了一起，絲毫不會有任何的脫戲感。
單純從製作和表演上來看，這並不是一部糟糕的電影，而電影本身也有足夠的潛力變得更好。
作為一部嚴肅和寫實的警匪片，《九九九》並不令人厭惡，但，很難讓人喜歡起來。
歸根結底的大鍋，就是編劇。
 

首先值得提了又提的是，本片中所有主要演員的表現相當精彩。對於大多數稍有常識的觀眾來說，看到這一長串名字就已經有了一個至少要看上一眼的理由：卡西·阿弗萊克，切瓦特·埃加福特，安東尼·麥凱，伍迪·哈里森，凱特·溫斯萊特，蓋爾·加朵，亞倫·保爾，諾曼·瑞杜斯，各個都是單拎出來就能獨立成篇的主。在這個星光熠熠的大名單中，凱特·溫斯萊特的俄國老媽展示出了相當的表演才華，但至於她是否是這個角色最適合的演員，相信觀眾心裡都會做出評判；伍迪·哈里森保持了一如既往的角色定位，無論形象如何，所有的角色幾乎都是感情表達笨拙，手段果斷，憤世嫉俗的冷幽默段子手；亞倫·保爾和諾曼·瑞杜斯的兄弟倆有非常不錯的表現，尤其是靠臉就奪走了所有畫面重心的後者；兩位黑人主演，切瓦特·埃加福特和安東尼·麥凱，和之前的電影中的基本定型相比，有了非常大的突破，同樣，尤其是經歷了慘不忍睹的《聖誕前夜》的後者；至於馬上就要變身女權ICON的神奇女俠蓋爾·加朵，還是關心一下被嚴重低估的小克利夫頓·克林斯吧。
然而耀眼的全明星陣容，並沒有讓本片的氣質變得更為浮誇，相反地，以上諸君都如同拼圖一般完美地嵌入到了骯髒和陰險的亞特蘭大當中，導演以極為優秀的平衡感將各位的表現拿捏得恰如其分，富有極強的戲劇張力。這在當下的導演中，尤其是產量不高的導演中，是相當罕見的。
你認得出他們，卻又認不出他們。極其愉悅的代入感正是這部電影所需要和展示的地方。
《九九九》營造了一個充滿敵意和犯罪猖獗的故事氣氛，鋼筋混凝土之下，隱隱透露出非常的悲觀和莊嚴，最重要的是，顯得非常真實。大衛·芬奇近年來的御用配樂師阿提戈斯·羅斯為本片打造的音樂充滿脈動感，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傳遞出一種堅韌不拔的意志力。
簡言之，表演、配樂和攝影是《九九九》完美的加分項，各項既表現優秀，同時又只服務於整體，絕不喧賓奪主，共同維繫了一個龐大和嚴肅的寫實主義氛圍。
但這部電影的致命傷，就是出在了劇本上。作為編劇馬特·庫克完成的首個電影長片劇本，《九九九》的故事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但令人訝異地缺乏推動力，僅僅停留在了對諸如《撞車》和西德尼·呂美特的《在魔鬼知道你死前》式的鬆散無核心多線敘事的模仿上。電影本身並沒有很好的敘事邏輯，特別是在凱特·溫斯萊特的角色出現並開始積極參與劇情發展之後。許多情節似乎僅僅是為了增添一抹黑色而存在，然後就自己消失了，沒有有效地去推進角色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去推進故事發展的意願。各個角色雖然表演出彩，但在整個故事中並沒有任何發展，最開始是什麼樣子，最後還是什麼樣子，彷彿整個事件不過是一場超大型的意外事故一樣。
這倒是和麥可·曼不如人意的幾部電影有點類似——比如《邁阿密風雲》和《駭客交鋒》。
幾年前還有點追求的尼古拉斯·凱奇曾經翻拍過同題材的《壞中尉》，幾乎就是這一題材的正面典型，因為是翻拍，邏輯和故事發展都有章可循。但當情節缺乏很強的推動的時候（尤其是警匪片），就會很快令人感到厭煩。《九九九》就是這樣的例子，大量的細節到了最後並沒有真正派上用場，令人感到困惑，不僅僅是螢幕下的觀眾們，也包括螢幕上角色們。


《九九九》在生手編劇的操持下，顯得非常原始，但還算有趣。打個不太合適的比方，就像是非喜劇的硬核向《十一羅漢》。同樣是歇了幾年才有新作，有的人就能把神話大片拍成爛俗撕逼，有的人就能用嫻熟的技巧和氣質將一個資質遠算不上平平的劇本努力拉到及格線上。
這其中的差距和奧妙，還是和各位一起慢慢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