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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士柳白猿--Archer Baiyuan Liu

箭士柳白猿/箭客柳白猿/JudgeArcher

6.2 / 687人    94分鐘

導演: 徐浩峰
編劇: 徐浩峰
演員: 宋洋 趙崢 李呈媛 于承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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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茶

2016-03-14 04:18:49

幫忙有風險,出手需謹慎(含完整劇情劇透)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一代宗師》時知道了徐皓峰,後來看了《師父》,很喜歡這個做派。是的,這個江湖可能從來沒有存在過,這些說話一字一頓、行動一板一眼的人可能從來沒有人見過。但是這就像京劇,擺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全套架勢是有道理的,是為了建構一個武術世界,這個世界讓人神往,這個世界裡的人讓人願意投入情感。假不假,做作不做作看你認不認同這個幻境了,只要邏輯能自洽,我作為觀眾是很樂意配合戲台上的角兒們投入喜怒哀樂的。
抱著類似的期待去看了拍攝時間在《師父》之前的《箭士柳白猿》,感受卻大不一樣。往好里說,徐皓峰作為導演真是進步巨大,《師父》能把故事講出來人物立起來,難能可貴;往壞里說,《箭士柳白猿》真是故事不通,人物面目模糊,無法喚起觀眾的情感投入,總歸一句話,一部故事片的基礎,一點兒也沒搭起來。請注意,我說的是故事片,不管商業不商業,你這部片子總是故事片不是風光片紀錄片吧?何況現如今很多紀錄片也要講故事啊。
具體一點兒說吧。
故事開頭,一個把白鬍子編成辮子的高手帶著一位美女去武館踢館,得勝離去。
另一邊,農村少年雙喜的姐姐慘遭村中惡霸凌辱,少年力弱無法營救姐姐,以致於氣得發瘋。姐姐向廟中和尚求助,和尚說,只要讓雙喜當跳牆和尚,舍一個寫了名字的紙人在廟裡出家,自己跳牆出去,以路上遇到的第一個人說的話為名,就能再世為人,恢復如常。姐姐如此照辦,送弟弟跳牆出去時依依不捨地說:得了名字就回來啊。然而弟弟衝到野外,遇到被人喊著名字追殺的武行糾紛仲裁人柳白猿,於是跟了他當徒弟,也繼承了這個傳了數代的名字,並未回顧在寺廟牆下苦等他的姐姐。
數年後,少年學到了一身本事,師父也去世了,於是他以柳白猿之名重新出現在武行里,當起了仲裁人。要做個公正的仲裁人,既要有武藝也要防備當事人尋仇,此前的柳白猿們,都不得不躲避仇家,難得善終。現在的柳白猿為了排解壓力,在酒館裡醉倒。一位擅使長槍的高手帶著徒弟來挑戰,柳白猿帶醉贏了徒弟,全身而退。高手向一位混血美女言明柳白猿武藝了得,可以為他們所用,混血美女同意計劃,但表明不願與高手有曖昧關係。隨後混血美女使出美人計,和醉倒的柳白猿同床共枕,求柳白猿為她主持公道,向她父親曾經的朋友、卻也是殺死他的罪魁禍首的前軍閥張某人報仇。柳白猿雖然撇清了感情上的關係,但作為仲裁人,還是同意幫忙。
老軍閥現在閒居,每次出門只為去學校教音樂,他出門必帶一個隨從,就是此前的白鬍子高手。柳白猿頂替了他家門口的鮮果店老闆,觀察著他們。白鬍子進門索要跟前老闆說好的每天一個的鴨梨,柳白猿裝作無事給了梨,實際上卻借白鬍子聞梨香的習慣暗自掂量白鬍子的虛實。和白鬍子他們反方向而來的是穿著旗袍的美艷女子,白鬍子走後她也進入鮮果店,調戲了一番店主柳白猿。
必須提到的是,觀眾能認出美艷女子此前跟白鬍子去踢館,他們是一夥兒的。柳白猿看來是陷入了兩個目的不同的女人分別設下的美人計了。至少對我,這是大大破壞懸念的敘事方式。另外,柳白猿把梨拋給白鬍子的動作看起來像武人所為,我以為這是一種暗示,說明柳白猿和白鬍子都是高手,無法隱藏行跡,但又不可貿然動手陷於被動,所以彼此試探。然而此後會出現柳白猿問白鬍子他如何露出破綻的情節,白鬍子的答案是,原店主開店數年,一夜之間店不開了家也搬了,太蹊蹺。對此我只想說,原來男主角渾身都是戲,恨不得在腦門上寫上「我是高手」四個大字的表演是在裝賣水果的普通人嗎?真是太完美了,就跟《還珠格格》開頭紫薇和金鎖女扮男裝一樣一點也看不出來呢!哦我忘了,即使是《還珠格格》,小燕子都吐槽了她們裝男人一點也不像啊。
繼續回到故事中:柳白猿認為自己被白鬍子的氣勢壓倒,無法行刺老軍閥,跟混血女說明白己幫不了這個忙,但還是跟混血女過了招才脫身。在我看來這也頗不可思議,說好是幫忙,不幫了還得被打一頓?這在哪個人類社會也說不過去啊。
還是接著說故事吧:由於失去了對自己武藝的自信,內心不平衡的柳白猿已經無法在仲裁武行糾紛時以氣勢震懾,只能出手把雙方都暴打一頓,他明白自己這樣是不能繼續扮演「柳白猿」這個仲裁人角色的,於是再次下決心擊敗白鬍子。但是面對想再次引誘他的混血女,他仍然不為所動,說自己是為了自己而戰,並非為了幫她的忙。重新回到水果店「臥底」的柳白猿,每次見到老軍閥和白鬍子,都能見到美艷女子從反方向走來。她是唱戲的角兒月牙紅,柳白猿漸漸被她吸引,最後倆人兩情相悅,柳白猿也讓她知道了自己有金條,並非窮酸賣水果的,約定和她私奔。
就在柳白猿準備好放棄自己的武行人身份,去月牙紅房間找她時卻見到了白鬍子。白鬍子告訴他,自己準備輔佐老軍閥東山再起,請柳白猿不要從中作梗;月牙紅是自己的妻子,設計勾引柳白猿是因為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柳白猿表示,雖然老軍閥背叛了朋友,不過不動老軍閥沒問題,條件是要騙自己的女人死。白鬍子欣然同意。月牙紅也表示跟了白鬍子十年,一片苦心,以自己一命換老軍閥一命很值得。柳白猿卻沒捨得下手殺她,獨自離去了。
又一次去買醉的柳白猿被當初的長槍高手擒住,這位高手明言了自己的身份是白鬍子的徒弟,但現在與白鬍子各為其主。他不便挑戰師父,於是看中了柳白猿能做這件事,和混血女聯手設計讓他「幫忙」。和柳白猿過招擊敗他之後,高手認為柳白猿已經沒用了,讓混血女把柳白猿手筋挑斷扔進河裡。混血女手下留情,偷偷把柳白猿救下了,提出和他一起躲在孤兒院,遠離過去的糾葛。柳白猿卻執意要走,擊敗混血女離開了。
柳白猿終於想明白了,自己應該回去找始終放不下的姐姐,為她報仇。這裡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此前柳白猿時常回想起受辱後的姐姐悽慘的模樣,顯然並未放下「上一世」作為雙喜的心結,我實在不明白他為啥能給別人主持公道,卻不回去給親姐姐主持公道?總之,他現在是回去了,但姐姐卻不知去向。村人說她被王老爺凌辱的事眾人皆知,她嫁去哪裡羞於告知村里人。失望的柳白猿只能去找王老爺報仇,面對身中三箭、向自己磕頭求饒的王老爺,柳白猿卻殺不了他:我對姐姐比你對她更加惡劣,我又有什麼資格殺了你?這話我看得這麼翻譯:我要是為了姐姐殺了你,狠心拋下姐姐、給她更大傷害的我不是更應該殺?我還不想死,所以不好意思殺你。
流浪在荒野中多時,柳白猿終於頓悟,認為姐姐也許不曾真實存在過,或許是佛菩薩的點化,讓他認清自己。我看到這裡忍不住要喝一聲彩:這樣逃避自責真是太有創意了,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事實上電影后來交代了,姐姐並非幻象,她在某個地方和丈夫孩子一起過著平靜的村婦生活,內心似乎還與弟弟有某種感應。柳白猿的頓悟簡直怯懦得可笑,比起尋常人都不如,遑論習武之人。
不管怎麼說,內心恢復平靜,重新拿穩了弓箭的柳白猿回頭去找白鬍子。不過白鬍子卻不在老軍閥那裡,這是為什麼呢?
回到長槍高手那一邊,失去柳白猿這個棋子後,他決定親自出馬和師父白鬍子單挑,然而一敗塗地。他留下一句「也許我對武術想錯了,但你對跟隨的人想錯了」,讓我有幾分佩服此人輸人不輸陣的氣勢(逼格)。不過明明約好輸了的人就不能再殺對方的主子,此君後來卻埋炸彈、派槍兵(是真槍不是練武的長槍),玩得飛起,真是沒眼看了……哦對,先不提後話,白鬍子打贏徒弟以後對老軍閥的安全暫時放心,於是告訴月牙紅要去把柳白猿找回來,反正她也對那小子動了心嘛。哇,如此寬宏大量,莫非是傳說中的多年夫妻成知己?月牙紅表示我跟了你十年你就這樣對我?白鬍子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說哎呀你也不是跟我多有感情,就是個幫忙的;當然啦我不在要麻煩你陪主子去學校啦再多幫這一回吧。月牙紅含淚表示沒問題不客氣。此處我又被震撼了,知道人家是幫忙的還真能蹬鼻子上面了啊,在這部電影裡幫別人忙風險真不是一般的大,比彭宇扶老太太還難脫身啊。
要說白鬍子找柳白猿的方法呢,也是很機智:找個武館踢館,對著當家人一頓削,還得拖長削人家的時間,念叨著「咋沒人主持公道呢?」原來去踢個館,對您老來說三下五除二的工夫——本片中多次出現這種名叫「劃勒巴子」的比武方式,每次都是五分鐘完事——就能召喚柳白猿呀,真是比打手機還方便呢。
當然了,柳白猿沒被召喚來,不過他又埋伏在了當初的鮮果店。老軍閥在月牙紅陪伴下出了門,這一次和他們反向而來的是長槍高手和混血女,他們佈置了一隊持槍士兵圍住那兩人。柳白猿彎弓搭箭,需要決定射出的方向。伴隨著一聲爆炸,鮮果店炸成了廢墟。士兵們用槍托擊昏了月牙紅,也解開了我一直的謎團:月牙紅到底會不會武功呢?原來這位可以代替白鬍子保護老軍閥的奇女子真是一點武功也不會呀!白鬍子可真夠放心的呢!隨後士兵們也擊斃了老軍閥。遠處看著這一切的長槍高手和混血女很滿意,混血女還來了句「世間再無柳白猿」(終於對他死心了你也是不容易),不過反射弧比恐龍還長的長槍高手終於發現自己胸前插著一根柳白猿的箭,倒地死去。晚了一步趕到的白鬍子面對主子的遺體(和昏倒的月牙紅),萬分悲痛。
只剩下練武這件事可做的白鬍子傾訴了自己一輩子的追求:少年渴望稱霸一方,中年渴望輔佐他人稱霸一方,終於都失敗了。他現在只求比一場武。鏡頭轉向擀餃子皮的月牙紅,她身後還有一人,是包著餃子的柳白猿(果然沒死)。注意,這裡的暗示是白鬍子照之前的想法把月牙紅送給了柳白猿,不然那兩人幹嗎一起包餃子呢?總不能是柳白猿來做客還幫忙包餃子吧?畢竟你們這部電影裡幫忙這種事這麼危險,不好隨便做的。
柳白猿和白鬍子比了武,雖然柳白猿炸斷了一條腿,不過仍然贏了白鬍子。白鬍子黯然離去,月牙紅對柳白猿說:你幹嗎不殺了他呢?他不死終究要再追隨別的霸主,他不死我終究要追隨他。於是追著白鬍子的背影離去了。柳白猿平靜微笑,離開此地,和混血女擦肩而過,問她:來幹什麼?她答:看看。
柳白猿供奉他的箭。純字幕說明:此後柳白猿名號無人繼承,只留下制箭工藝。劇終。
儘管看片過程中經常對各個人物的言行感到驚訝,已經多少習慣了這種設定只求看個結局,我還是被本片最後這段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糾葛深深震驚了。就我的理解,白鬍子成全了兩情相悅的月牙紅和柳白猿,三個人在最終比武前是接受這個設定的;然而最後白鬍子輸了但沒死,於是月牙紅就又得回到他身邊去,這裡我就無論如何也看不懂了。導演兼編劇不僅建構了一個虛幻的武術世界,還給三位主要人物建構了一套很難用任何現存入類社會規則解釋的世界觀,還認為不需要對觀眾解釋清楚。這不叫有風格(逼格),這叫胡來。編故事這回事,像村上春樹說的一樣,就是騙人,騙得好了還能得獎(大意如此),然而您得編得好啊。
走出電影院,我很遺憾自己看了這麼一部糟心的片子,但也很慶幸本片拍攝時間先於《師父》。下回徐皓峰有新片我還是會考慮看的,不過會更謹慎地先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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