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槍箭至槍炮：評價士的位置

徐皓峰武俠三部的第二部終於上映了。和小說比改變不多，片子大背景仍是民國，火槍普及，武功的光環褪去，隱去人物。片中於承惠飾演的匡一民說了這一段，大意是年輕時自以為有割省裂地之能；到後來發覺只有武功，轉而求一明主輔佐；及至現在，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這裡傷逝的意味就有了些，匡一民是事業上的失敗者。

工業革命，熱兵器時代來臨之後，面對湯普遜、馬克沁、手榴彈，武功顯得不再重要，資源和格局更為重要。何為格局——「那些說筆比槍桿子更強大的人一定沒遭遇過自動武器」，此為格局一種。

時代變遷，原有的規矩不再重要，作為仲裁者（典似出於轅門射戟）的柳白猿，武功高強已無法讓人鎮服，「我是武行人，不是江湖人」。在孔子看來，春秋是禮崩樂壞，士人階層對除卻六藝已不能穩定，「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士人不可自保。及至近現代，士大夫階層面對軍閥無能為力。

修身齊家既然比不上船堅炮利，長槍弓箭也比不了馬克沁，六藝又能如何。此為士一階層的凋零，「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已成明日黃花。所以匡一民於此必然是失敗者。

技術的進步導致的是個人的局部優勢的平均，皮划艇競賽之於核動力航母也並非意味著人的退化，參考最近谷歌阿爾法狗的比賽，人造物在速度、力量、精準和智力超越人本身已經不容置疑，劍客、射手從殺手到體育運動員的變化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伴隨AI的進化以及輔腦出現，人類階級衍化將更為有趣。

對於時代變遷，柳白猿也說過，「我再也不是柳白猿」。傳承沒了也就沒了，留個念想，傷逝的情感卻沒有。在《師父》中，兩個人去看洋馬跳芭蕾那一段，就說白俄女人「肌肉運用之妙,近乎拳理」。對於武行規矩故步自封相信其是反對的，士的沒落，實為人的提升與解放。而本片，也是最後的膠片，成為時代一個註腳。

藤澤周平的小說改編電影《武士的一分》、《黃昏清兵衛》等大多都是講明治之後下層武士面對時局之艱辛，男女主角大多隱忍而溫和，愛情發乎情止乎禮，和徐皓峰的片子對比一下頗異。徐小說和電影中的女性多大洋馬，說不出理由的愛男主，以致於被很多女性詬病為直男癌。柳白猿在面對劇變，從寺廟跳出後，便不能直視情愛，待到越過情愛之窒礙，卻發現謊言，最終仍是感情上的失敗者。有時難以理解部份觀眾，何必刻意苛求每部電影沒有直男癌，難道每部電影必須宣揚五講四美才好？多一些惡趣味又何妨。

徐皓峰的三部電影目前看來都是端著演，文戲惜詞，武戲嚴肅，倒是舞台劇風格突出，頗類劍戟片，看的時候有小林正樹的感覺，而時不時的惡趣味則提醒這是徐特有的東西。片中掌故和武行事亦多有可觀之處，大槍耍的很漂亮，女演員很風情，結局台詞裝的恰到好處，等等。喜歡的人喜歡的不得了，不喜歡的完全沒感覺，所以昨晚去看的時候又是包場。總之，還是希望這是嚴肅武俠的春天。

如果你對《師父》觀感不錯，推薦觀看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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