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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幻影--Grand Illusion

大幻影/幻灭/超级幻想

8.1 / 39,373人    113分鐘 | 94分鐘 (1937 release) | Germany:107分鐘

導演: 尚雷諾瓦
編劇: 察爾斯‧史帕克 尚雷諾瓦
演員: 尚‧蓋賓 Dita Parlo Pierre Fresnay 埃立克馮史特魯漢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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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

2016-03-20 09:39:26

致一切終將消逝的幻覺


終於如願以償在資料館裡再看了一遍雷諾瓦的《大幻滅》,這部偉大的影片,整個過程我多次想要站起來大聲叫好。
實在是因為喜歡,所以在決定寫影評的時候還是會有忐忑:因為擔心自己的理解會誤導一些人,從而降低了這部影片的藝術性。所以不管我寫成怎樣,也僅能作為我個人對影片的理解,而非影片本身的藝術性。
大幻滅一直被定義為偉大的越獄片,不管是意味著希望或是擺脫束縛,這無疑都算是對大幻滅最錯誤的一個定義,真正意義上它是一部戰爭片,儘管它並沒有涉及到任何的戰爭鏡頭,而其正是影片的偉大之處之一。而另外一個偉大之處在於,影片以符號化的故事迫使人去參與影片的思考,而非代入故事產生同感進而產生同情的戲劇效果。我們都認為新浪潮的興起,才是影片迫使觀眾思考的開始,然而早在1937年,雷諾瓦已經做到了這一點。而接下來,我就符號來解讀一下大幻滅裡的內容。
通常我們看到的戰爭片都是戰火紛飛,或是戰爭之下所暴露出來的種種人性——我當然不否定這其中曾經出現過很不錯的片子,但雷諾瓦卻兩個都不去講,而是巧妙地通過一座監獄兩個陣地去表現戰爭環境下人的生存本能以及戰爭給這些人所帶來的相同的傷害。也許很多人以為,越獄所意味著的是希望,例如布列松的《最後逃生》和法蘭克的《肖申克的救贖》。這些影片無疑更偏向於勵志而缺少了一種反思,大幻滅所做的恰恰和他們相反,因為其徹頭徹尾是一個悲劇,一個戰爭的悲劇。
希望的悲劇。一個是監獄裡的世界,一個是監獄外的世界,一牆之隔似乎意味可以不同,至少那些俘虜是這樣認為的。也許我們可以這樣去理解,這些被禁錮的人,外面自由的世界才是他們的希望——然而我們往往忽略了,外面的世界未必就是自由的世界,因為戰爭還在繼續。所以這點未免斷章取義。我們可以從獄中燒書以及獄友為吃的大費周章等等細節可以看出,當一個人真正面臨絕境時所僅剩下的便是麵包——生存本能,而非希望。這個時候,什麼人文的東西變得不重要了,只要能活。我們看到在14號監獄裡,剛進來時俄羅斯獄友在路上一直說的13世紀、14世紀的建築,也許大家不會注意到,或者是注意到了也只是把這兩個時間段當做中世紀統治從而轉移到禁錮主題上——然而這僅僅是為了展現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關心人文的東西了。所以,當看到一群俄羅斯俘虜燒掉沙皇寄來的書(他們以為這一箱是吃的呢)的時候,他是多麼的痛心——戰爭所給予人的正是這般的陣痛。監獄裡的人幻想外面的美好想出去,監獄外的人想躲避參與戰爭而想進來當俘虜…這不正是卡夫卡的《城堡》嗎?也許讀懂了卡夫卡,才能真正了解雷諾瓦所想表現的這種希望的悲劇吧。而這些悲劇無疑都是戰爭一手造成的。
戰爭是滑稽的,就像一個男人穿上女人的服裝一樣。這個男扮女裝表演的情節看似只是無心插柳,然而當一個演員厭惡的喊出台詞「滑稽!滑稽!」的時候,我們理解到導演的意圖了。沒錯,戰爭就是這麼滑稽荒誕的產物,別人拿它取樂,然而卻完全違反了人性。在男扮女裝表演這場戲中有一段說法軍收復失地全場俘虜唱馬賽曲的場景,這場戲每次看都熱淚盈眶,不是因為他們愛國,而是對於他們深陷歷史而全然不知的命運感到悲傷。打來打去,佔領、被收復、佔領、被收復…如此反覆,猶如孩子遊戲般,正如馬沙利說的那句,在外面小孩子像士兵在裡面士兵像孩子。這裡面的是充滿希望的輪迴的悲劇。我們且不說影片預言般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之前,單說其在對戰爭所給予人空幻的希望的描述上的筆墨,第一筆是越獄的重複——一群俘虜,每個人都有好幾次越獄的歷史,我們在感覺到可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不過是一次次空想的希望讓他們去重複做這些呢?也許獄中要比外面更好;第二筆是德軍青年的重複——我覺得最為震撼的是當馬沙利和猶太人逃到德國女人家裡那夜,一個充滿朝氣與期待的年輕德國士兵敲開了女人的窗子問路,他說了一句在影片中重複了很多次的話語:這是責任。我們由於誤解常常把尼采與法西斯掛鉤起來,但其實這種種族優越以及秩序性完全是胡扯,尼采的本質是虛無,從來沒有過希望。第三筆是愛的重複——德國女人與馬沙利的愛和德國女人與丈夫的愛有什麼不同嗎?馬沙利在回答猶太人的「你愛她嗎」的問題時,只說了一句「可能吧」,因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無法確定的命運。雖然他也一腔熱血的說回去後要繼續投入戰鬥,戰爭結束後回來找她,但是我們都能預知到他的命運:戰死沙場。都是戰爭釀造了離別的悲劇。愛給了人希望,同時給了人絕望。
正如影片名字一樣:大幻滅。一切東西,包括希望和悲劇,都不過是一個幻影而已,然而這卻正是存在的可悲之處。尼采說希望通過戰爭來重估價值,正如人類通過戰爭與反戰爭去獲得希望一樣,價值無法重估,人最終都陷入歷史當中。正如玻狄奧與城堡監獄長的對話那樣:玻狄奧說,我們最好的結局是戰死。而監獄長說,我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戰爭環境下所塑造的人只能適應於戰時而不適應於任何其他時候,這是多麼違反人性的事情阿。而有趣的是,影片裡提到了法國大革命——法國大革命讓一些中產階級甚至平民走上了軍官的道路,這些人與傳統的職業軍官是出身不同的,所以監獄長才那麼自信的聽取玻狄奧的話。這是價值重估的結果嗎?人從不平等到平等似乎正是價值重估的結果,然而從平等到不平等也正在發生,這樣輪迴的宿命感,難道不才是真正的悲劇嗎?重估價值只不過是利益偏向的一個開戰藉口罷了。
既然人生是如此悲劇,人最開心的只能是未出生和死亡,是否就該像叔本華說的那樣去自殺呢?然而雷諾瓦並不是想要表現這樣的價值觀,他在闡述了戰爭的滑稽與荒誕之後,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馬沙利逃到瑞士邊境的長鏡頭,似乎是一種無盡的希望同時摻雜著無休的絕望。然而這一切的情緒都只是為了戰爭荒誕去服務:沒錯,戰爭是虛無的產物,戰爭只能暴露我們的虛無和令我們更虛無。我們無法從戰爭中攫取到任何東西,然而人類恰恰需要災難去呈現人性,所以當沒有災難的時候他們就製造出災難然後去克服——真令人感動呵。
另外,再說一下雷諾瓦的教科書式的鏡頭,我們發現許多人物在框裡和狹小空間裡的鏡頭。這些存在著人物處在困境的意味,而同時狹小空間與開闊空間的鏡頭對比,給人造成一種震撼感。但不得不說的是,一部好影片首先在於其內容好,形式只為內容服務,這是近來觀影的最深感受。
晚了,去睡了。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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