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熱》：一部偉大的黑色電影

       前幾日看了《體熱》後，內心的悸動和影片中酷暑難耐的高溫天氣令人心煩意亂般不能寧靜，在此以前《雙重賠償》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黑色電影，儘管《體熱》的前半個小時中我一直在心裡暗自思忖它這裡那裡都有借鑑《雙重賠償》的痕跡，可越到後來心裡的這種聲音逐漸被驚嘆取代，誠如羅傑·伊伯特所言，這是一部偉大的黑色電影，它擺脫了前輩所留下的陰影，締造了屬於自己的神話。
       我愛黑色電影，即使沒有60年代那一批年輕痴狂的影迷徹夜排起長隊看《週末》看《放大》的熱情，餘生里如果只能選取一種風格的電影觀賞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它。當我開始閱讀雷蒙德·錢德勒的小說時就感覺自己離黑色電影越來越近，並似乎掌握了黑色電影中主人公說話的技巧，「有什麼辦法可以輸的慢一點嗎？」，風格永遠無法被定義，風格只能盡最大限度的描述出來。
       《體熱》最大的魅力在於它的天氣完美地融入在影片的敘事之中，高溫的天氣讓人瘋狂，瘋狂到可以去殺人，傳統黑色電影中的雨夜在《體熱》中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紅光與橙光的暑氣，如果說雨夜隱藏的是犯罪與骯髒的交易，那麼暑氣中隱藏的便是精心設計的圈套，即使它以性作為誘餌。在一場令人過目不忘的戲中，女主角麥蒂（凱薩琳·特納飾）從台下聆聽樂隊演出的人群中走出來，她有著一頭金色的秀髮，髮稍不時的撓癢她的鎖骨，在海風的撩撥下，她的白色裙子被高高的吹起，我們看見她修長的腿，她從男主角奈德·拉辛（威廉姆·赫特飾）身邊走過時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有個男人一直在打量自己，而後者恨不能化成海風略過她的每一寸肌膚。

       很難想像這是凱薩琳·特納第一部出演主角的作品，畢竟《體熱》的中心都是圍繞著她而展開，於是她的個人魅力變得至關重要，我不喜歡《漩渦之外》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就是簡·格里爾的表演根本不能令人信服她的魅力有如此之大，大到男人心甘情願的陷入她的圈套像群白痴一樣。但麥蒂做到了，她熟練的玩著欲擒故縱的把戲，櫻桃味的雪糕弄髒她的白襯衫，奈德要去沾濕紙巾幫她擦拭，麥蒂反問他，「不能用舔的嗎？」隨後不等奈德歸來便溜走了，後者果然像尋寶遊戲一樣開始瘋狂的尋找起她。

       所有偉大的黑色電影都創造出了一個令人難忘的角色或者一段令人困惑的關係，影片中的主角行動看上去似乎隨心所欲，實則步步為營，她們不是整日無所事事而是沒日沒夜的算計，誰要是一不小心丟了神、失了魂都有可能成為她們的盤中之餐。《雙重賠償》里芭芭拉·斯坦威克算計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過了近40年後，麥蒂終於技高一籌，既擺脫了男人又拿到了錢，但沒有變化的依然是究竟有沒有愛過這個難解的謎題，《雙重賠償》里先說出我愛你的是芭芭拉，《體熱》里先說出我愛你的是麥蒂，她們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可奇怪的是，她們都沒有輸。
       建立在謀殺和金錢上的愛情有可能是真的嗎？
       由於天氣營造的過於準確和生動，影片中的可樂、啤酒和冰茶看上去都十分解渴，起碼比做愛更能消暑，但影片中主人公們消暑的措施似乎只有做愛，羅傑·伊伯特打趣到，似乎做愛能降暑而不是更火上加油似的，但我很高興80年代後的黑色電影終於能有真槍實彈的性愛場面了，終於不用再去猜測導演畫面中是否留有性暗示，而這是否意味著男女主人公發生了非比尋常的關係，而這層關係將把他們牢牢地栓在一起。
       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放在誰給誰下套以及如何下套上。

       和《雙重賠償》一樣，《體熱》也為男主角塑造了幾個良師益友般的形象作為推動劇情發展的配角存在於故事之中，一個是和《雙重賠償》裡的保險經理一樣善惡分明嫉惡如仇的黑人警官，他並非最先覺察出身邊朋友異樣的人但卻是最終緊咬不放的一個，另一個愛跳舞的律師朋友則要好的多，可以說他是黑色電影中最常見的那一類型，他們在道德上曖昧不明，正如他對奈德所說，究竟是誰殺了人他一點都不關心，事實上這個人渣死了才是最好，他所擔心的是他的朋友奈德將毀於麥蒂的手裡，可怕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朋友身邊的這個女人。還有一場戲他在小餐館裡和奈德聊起麥蒂的侄女目睹和麥蒂偷情的那個男人的相貌，他們彼此間心知肚明，然而奈德的律師朋友仍然把小女孩的描述過程說的跟下流的黃色笑話一樣，這裡展示了他微乎其微的同情心，就和大多數黑色電影中的配角一樣。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年輕時候的米基·洛克，他在影片中扮演一個奈德的朋友，一個縱火犯，他協助奈德製作了一個自動爆炸裝置並將麥蒂意欲不軌的行為透露給了奈德，他是奈德確認麥蒂真正計劃最關鍵的一步，沒有他，奈德很有可能像麥蒂的丈夫一樣葬身火海。

      在《體熱》中值得被觀眾銘記的戲起碼還有兩三場，但我並不打算再說了，因為每說一場便意味著觀影時的樂趣和驚訝就要減少一分，這部電影不能避免的受到傳統黑色電影的啟迪，但幸運的是，如果你看的黑色電影不多，這部電影著實還能令你驚艷一把並為其天衣無縫的犯罪計劃拍手稱快，如果你看的黑色電影足夠多，那麼影片的前半個小時會成為你循跡大師腳步的印證，但很快你會發現，它既像又不像，它既像對前輩作品的致敬又不像一次致敬般那樣簡單膚淺，等到你看完全片你自會得出一個迥異於開始的體驗，至於我的結論，《體熱》當然是一部當之無愧的偉大的黑色電影，但同樣的，它也是一部令人驚艷的導演處女作。

文章首發於豆瓣閱讀專欄《電影是糖 閱讀是鹽》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