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但值得看的「箭士柳白猿」

2012年的徐浩峰舊作《箭士柳白猿》日前上映，到深圳觀摩之。對待這部曾拿下第49屆金馬獎最佳原創配樂、最佳動作設計、最佳改編劇本提名的小眾武俠片，影院當日只是吝嗇地給了一場排片。開場才發現，90座的放映廳，我一人寂寞如雪地包場了。

>人

作為徐浩峰新武俠三部曲的承前啟後之作，《箭士柳白猿》拍在《倭寇的蹤跡》之後，《師父》之前。第一部的故事背景在明朝，後兩部則都是講述徐浩峰本人駕馭得最為成熟老練的民國武林。三部電影的完成度整體來說呈現遞增態，感覺得出徐的功力漸進。

柳白猿不是一個人，而是武林仲裁人代代相傳的名號。兩家武館起了紛爭時，柳白猿人未現身，先射四箭於梁前，即能顯出功力震懾雙方。宋洋演的是主角，第七任柳白猿。他因自己的姐姐而陰差陽錯地做了柳白猿，因一個女人不想做柳白猿，因一個高手做不成柳白猿，又因對仇人的大徹大悟和一場生死比武做回了柳白猿。

平常只覺宋洋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明星，尤其是在於麻麻的《神鵰俠侶》中，他扮演的甄志丙對著小籠包狀若痴迷的一句「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艷的女子」，讓人渾身雞皮倒豎，從此莫名對他起不了好感。直到我看到宋洋出現在徐浩峰的電影裡，才發現原來他可以稱得上「演員」。作為唯一貫穿主演徐浩峰三部曲的人，宋洋的表演雖然稱不上自然如行雲流水，但明顯看得出在不斷精進，他對柳白猿的詮釋總體也在水準線之上。果然，好演員不會拯救爛片，只會被爛片拖進泥沼翻不了身，這是真理啊。

這部片也顯現出了一些徐浩峰慣有的惡趣味，比如必定出現的異國風情的女子，白絲襪，大長腿。

>武

影片行進到三分之二處，於承惠老師飾演的武林高手匡一民耍出一段槍花，以腰發力，槍花蒼勁漂亮，實打實的真功夫，頓感這10秒鐘直接值回票價。

徐浩峰的電影，對「武」向來是極度認真的。武打常用長鏡頭，或是橫移，或是固定機位，沒有替身，換言之沒有為了讓人看不見替身的臉而從各角度快切畫面，當然亦沒有讓人飛簷走壁的威亞。

每一場武打，隨著手勢架起的儀式感，快速對招，五秒之內分勝負。單從觀影角度，沒有成龍、甄子丹之類的動作片那麼賞心悅目，偶爾會有「怎麼就這就打完了？」的迷惑感，不過看久了，倒也生出統一的美感。

兵器也是看點。電影裡，柳白猿的弓木質弓胎，勒牛角，鋪牛筋，相當地道。其實，這些弓箭由京城「聚元號」弓箭鋪的現任掌門楊福喜製作。「聚元號」起於1723年，為清朝時的皇家御用，現已成為國家級非遺，傳到楊福喜已是第十代。不過由於實戰弓箭的製作技藝已失傳，即使是楊福喜出手，也只能做裝飾性弓箭。

>導

徐浩峰的電影極具個人風格，這種風格可說是凌厲冷靜，也可說是分分鐘都在製造逼格。但說實話，徐浩峰到底是不是個好導演，依然是個挺有爭議的問題。有粉絲為他的每部電影背書洗地，亦有排斥者對他不屑一顧。

只談我個人觀點的話，就像徐浩峰的小說里總是有紀實武俠和地攤文學的混搭感一樣，他的電影也存在著一種奇妙的混亂。比如《箭士柳白猿》，初看會覺得每個人的思維和講話方式都很跳脫古怪。敘事的完成度亦是硬傷，似乎徐浩峰想把太多東西裝進電影裡講完，總感覺剪輯跟不上敘事節奏，有時候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徐講故事的能力有限，還是他刻意點到為止地如此為之。至於配樂，民國背景的故事巧思地搭配非常有儀式感（裝逼感）的管風琴，我只能說，徐導你會玩的。

民國的武林其實是很尷尬的，因為這個時代有了槍，武功就顯得弱勢了。當冷兵器的時代結束，武林漸漸退出人們的視野，隨之武林人的俠義精神和規矩也被帶走了。徐浩峰的可貴，就在於他試圖去呈現這逝去的武林中的武行和規矩，用一根短繩、一柄長槍、一副弓箭來解決本用一顆子彈就能了結的事，是江湖，亦是徐浩峰個人的心靈復現。講真的，如果徐浩峰能有資金一直拍下去，他可以像王家衛一樣開宗立派的。

總之，《箭士柳白猿》有些生澀，有些晦澀，但不妨礙它是部有誠意的電影。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