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文森特》——這兒沒「老炮兒」

                     《聖人文森特》
                             ——這兒沒「老炮兒」
     《聖人文森特》顯然講的是所謂底層社會的小人物。他還能是個大人物嗎？喝酒,賭博，睡女人，甚至教小朋友打架還滿口髒話……痞子就是痞子，電影裡沒有把文森特神話，把痞子神話了那叫「做作」，文森特沒想著勾起任何人的「英雄主義情結」，也沒想著為民除害，更沒想著指著誰的鼻子教育教育誰，但是就是這麼一不小心，他成了「聖人」。最後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連他自己都感動了，當然嘍，孩子的眼睛不會撒謊，雖然影片最後孩子的演講似乎大大超過了一個孩子應有的理解力，也或許是作為中國國民的我，低估了美國孩子對人性的理解能力。總之，我們從睡夢中驚醒了，原來聖人應該是這樣的。
                                  敢於揭露「低層自我」的人
    文森特愛錢。文森特愛錢直白的讓胖鄰居膛目結舌，孩子吃掉一罐沙丁魚罐頭，他都會加進baby-sister的費用里。我們也少不了吃驚吧？他這麼摳門，這麼愛錢，何況孩子還是他的鄰居。我們何嘗不是這樣呢？只是我們的摳門兒比文森特更加隱蔽，還偷偷放寬了一點內心的底線。要是有個鄰居的孩子天天寄存在我家，還每天白吃白喝，要不了一個禮拜，我就該先找我的家人抱怨了，再不忍下個禮拜我找個理由把那個孩子拒之門外。反正我不會跟鄰居直說：你太不像話了，整天把孩子放這裡，還如何如何之類的話。因為我是中國人，我死要面子，我更怕別人說我小氣。這樣的關係最後一定玩兒完。說白了，這都怪施與受的平衡法則。我們可以誠實地去了解現實生活中是不是這個道理，在我們沒有成為聖人之前，人和人的關係必須保持某種施與受的平衡。所以在美國這樣的國家才會有明碼標價的「baby-siter」,這是對孩子最好的交代。否則我們還教孩子學會了佔別人便宜，依賴他人和不負責任。做到這樣，先得敢於面對自己對錢的真實態度，文森特的出現只是告訴我們，別裝逼了，去跟人要錢還說：某某某，你變了，這世界不是什麼只有錢之類的。這叫投射。我們不了解自己愛錢還覺得那是可恥的，然後看見全世界愛錢的人都是可恥的人。錯！錢是個純潔的東西，是你對它的想法玷污了她。我們應該愛錢，就像愛自己的媽媽一樣愛錢，這就對了。此刻感覺到某種侮辱嗎？那只能說明，您還不知道怎麼用恰當的方式愛自己的媽媽。在這裡還是借題發揮了一些，沒辦法，國人都是這操行的，小題大做，道德說教。文森特只是告訴我們一個簡單的道理：你愛錢，你得看著錢，你得敢摘下那個「視金錢為糞土」的「面具自我」
                                  不把「愛」掛在嘴上的人
          文森特愛妻子。接上一段：也就文森特這樣敢直面金錢的人，才會十年如一日照顧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的妻子。文森特患老年痴呆的妻子第一次出現在鏡頭裡時，我大吃一驚，故事沒有交代那是他的妻子，但是當文森特把聽診器伸向妻子，然後抬頭望著妻子時，我們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他從未出現過的溫柔和愛。從妻子漂亮，優雅的神態里，我們看得出文森特把她照顧的相當好。文森特從不跟人講自己如何如何照顧病重的妻子，就像美國的街頭上沒有貼著「不要隨地吐痰」一樣自然。文森特要是出現在中國，那不得了了，各種電視節目都會出現他的身影。文森特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我們不是都知道牧師主持的婚禮上新人的誓言嗎？「無論疾病與苦難……」往往最基本的東西，我們做不到，我們強調的，宣傳的都是我們基本做不的東西。而文森特是個基本的人。
文森特愛女人。文森特的身邊還有另外一個有身孕的女友，而且她懷的不是文森特的孩子。老炮兒也有個女人，她的女人要是懷了別人的孩子，我想老炮兒會「做了」那個讓自己女人懷孕卻不知去向的男人，順便告訴那個男的：你他媽的不是個男人！中國觀眾看著一定叫好，是啊，沒有人捧場哪裡來的「老炮兒」。文森特是個男人。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她的女朋友需要他做的事，和對肚子裡的孩子真正有用的事。文森特只做他可以做的到的事，而且盡全力去做，改造那個「肇事逃逸」的男人恐怕不是凡人做的到的事。恕我直言，老炮兒只是被「聖人化」的痞子而已。
           文森特愛孩子。文森特用自己認為對的方式愛孩子。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叫愛。因為他不是故意的，文森特沒有設計好一個連自己都做不到甚至不了解的教育理念，然後拿它去「毀人不倦」。結果是，孩子自己去看，去聽，去做，去感受，才會有後面的精彩演講。文森特的確教孩子打人了，我們來看結果：被打的孩子和他成了好朋友。有些人打你左臉你可以把右臉也轉給他，有些人打你左臉你狠狠地打他流鼻血，但是然後你們得是好朋友。做不到，別教會孩子這個。人類自古以來的戰爭比比皆是，事實證明以暴制暴也沒解決了什麼問題。文森特把和孩子從賭場贏得的錢存到了孩子的名下，在他最需要錢的時候他從銀行取出來這些錢，這是通片唯一一處我們看得到文森特的良心遭受鞭打的一幕。那個瞬間我看見了文森特的靈魂在發光，葛吉夫曾在《記得自己》里講過：對大多數人來說靈魂是個奢侈品。平心而論，在文森特的那個處境中，我們良心只會像被風吹過而已。因為我們的良心從不會駐足有關對待孩子該如何如何的問題上，我們視他們為麻煩，為貓狗。從不會講大道理也不願意聽別人吐槽的文森特在胖鄰居為孩子撫養權抓狂的時候，只是淡淡地告訴他：孩子需要爸爸。瞧這理兒，大家在為鬧離婚這事兒大動肝火的時候，有誰考慮到孩子的感受：他愛父母，誰攔著他討厭誰。這是最真實的孩子的情感，考慮到這個做決定就容易多了。文森特就看得到這個。有多少人看得到？
                                          需要被愛的人
          文森特給他人愛他的機會。老文森特病倒了。全片的昇華之筆在於，病床上的文森特給了懷孕女友，胖女人和孩子給予他的機會。這是上帝的神來之筆。文森特的肉體是受苦的，照顧他的人是忙碌的，音樂是輕鬆的，每個人都是快樂的。那個情景恐怕就是聖經里所表達的愛。愛家人，愛鄰居……
      文森特是不快樂的，我們都看得出來，妻子的離世似乎帶走了他的全部，面對孩子套路式的問候，文森特說：你們為什麼不問問她長什麼樣子？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對啊，我們為什麼面對失去親人的朋友語無倫次，我們為什麼那麼害怕？就連這個都需要文森特告訴我們該怎麼做，一個失去愛人的人在這個時候最需要什麼樣的關懷。
     說文森特是聖人，他就是。起碼我不懷疑。誰告訴我們聖人應該只會指著天或者摸著胸口大談大愛，光，靈魂什麼之類的我們根本就看不見的鬼東西。聖人，他最起碼應該是個人，他先得敢於展現有肉身的人的基本需求，基本良知，基本弱點。他得有做的能力，說的能力就不必了，反正我們也聽不懂。文森特只是在做，罵罵咧咧地也不耽誤他做，所以葛吉夫曾經說：不要看一個人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還是不要看一個說了什麼，要看得出他沒說出來的。所以說，別讓滿口粗話的文森特擋住了你去看見他的本質。
       最後文森特快樂了。他這個曾經孤僻的「聖人」終究離開不了關係：鄰里，愛人，朋友。在這個過程中大家彼此給予，彼此支持。
          人類的靈魂好比最後一幕文森特正在澆灌的寸草不生的土地，下面有蠢蠢欲動的種子，只要你給他水。
尾註：
[ 低層自我：不管是生氣，報復，嫉妒或悲傷，這些因了受傷而衍生的負面情緒都是不被父母，大人或整個社會所接受的。在這部電影中，有關很多問題都與低層自我有關。比如：錢。我們小時候父母對待錢的態度會深深影響我們，而絕大多數父母傳遞給孩子有關錢的感情里伴隨這恐懼，匱乏，骯髒這樣的信念。揭露低層自我是了解自己和人的首要舉措，否則，對事對人產生創作衝動的時候總是被自己先入為主的侷限性擋住深人人物的能力。]
[ 面具自我：我們認為自己應該呈現給他人的樣子，也是基於理想而去可以塑造的自我。它包覆了我們脆弱且容易受到外在幹擾的一面。比如，一旦外人指出你不是你理想形象的某一部份你立馬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