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士柳白猿》：逝去的武林，寫不盡的江湖

　　文/玉米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金庸、古龍為代表的武俠風很是火了一陣。後來金庸封筆，一代大俠古龍去世。武俠漸漸沉寂了。記得誰說過，武俠只存在於想像的世界，所謂的大俠只是殺人越貨的莽夫，實際上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很多人開始懷疑俠存在的真正意義。
　　

　　沒想到這兩年，大陸又刮來一陣武俠風，它是屬於徐浩峰的。他的武俠風和講究刺激的金庸武俠小說不同，他講究的是點到為止，一招一式像極了寫意畫，但又追求速度感；這樣的武俠只是拍給一部份人看得，就像小說是寫給一部份人看得是同樣的道理。他這樣的武俠電影註定不可能像金庸的武俠街巷皆知。
　　
　　徐浩峰是一位學者型的導演，他是北京電影學院的教授。也寫過武俠小說《逝去的武林》，影評集《刀與星辰》。他自己也說過正是因為教電影，所以不敢拍得太差。曾經和二姥爺李仲軒（形意拳大師尚雲祥的弟子，被譽為「中華武學最後一個高峰期的最後一位見證者」。）學過形意拳，聽他講老輩的故事，並且迷上了二姥爺講述的民國武林世界。小說集《逝去的武林》就是在此期間寫成的，所以他的武俠世界有紮實的、鮮活的民間資料作為滋養，同時又有自己理論上的歸納和思考。所以他一出手，就是具有鮮明的個人風格，自成一體的民國武林世界。因此他的武林世界裡會一再拆穿武館不教徒弟真功夫的真相，武林中人光鮮表面下的齷齪和不齒。和第六代導演賈樟柯等人一樣，他高中時學過美術，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附中油畫專業，同時他自稱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所以你會發現他幾部電影的畫面中主要的女性角色拍得那麼美，《師父》中的宋佳人物性格突出，個性鮮明；《箭士柳白猿》中的月牙紅塑造的風情萬種又楚楚動人。
　　
　　《箭士柳白猿》是他的第二部武俠電影，在《師父》之前，只是因為《師父》在大陸賺了錢，所以發行方決定公映。
　　
　　這部電影沒有《師父》中十八般兵器的炫目，主要亮相的武器就是箭和槍。如果前者是一種炫技，將過去的各式武器展示出來，後者兩種主要兵器的短兵相接顯得更加明晰、集中。箭和槍分別代表兩種文化，前者用心，後者注重外在。箭可暗箭傷人，也可百步穿楊；槍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中國傳統文學中，二者皆有重要地位。西楚霸王一箭射傷躲在盾牌之後的劉邦，張飛大喝一聲嚇破對方的膽。前者可以做暗器，後者是光明磊落、正大光明的衝鋒陷陣。以為會殺人的箭除了懲治武林敗類之外反而沒殺過任何人。這是出人意料的地方。
　　
　　電影的高潮部份柳白猿和匡一民的比武中，月牙紅說如果匡一民不死，她就得跟他一輩子，但是柳白猿目送匡一民的背影任其安然離開，這是對武林規矩的堅持。但是祖宗傳下來的武林規矩已然在軍閥的槍炮、人們的投機取巧下崩塌了。柳白猿面對武館糾紛時不再選擇射出代表武林糾紛仲裁人權威的四枝箭，而是選擇了更費力氣的徒手搏鬥，這是他內心對自己武林仲裁者身份的懷疑；匡一民踢館時一再等待武林仲裁者柳白猿的出現，結果柳白猿至始至終沒有露面，他把對方打死在供奉武館歷代師父的供桌下，並且在打鬥中，將桌上的靈牌悉數震倒，沒有了代表公平正義的柳白猿的仲裁，欺師滅祖又算什麼？徐浩峰的武俠小說書名為《逝去的武林》，其實這個書名就是他營造的民國武林世界的不變主題。有時我也和徐浩峰一樣做著一個武俠夢，明知道世上再無武俠，但是仍然願意從他營造的武俠世界中感受一份美好。屬於每一個人中國人心中的武俠夢，屬於那個逝去的時代。
　　
　　和《師父》一樣，《箭士柳白猿》中也是認為武館中師父教徒弟是騙人，不教真才實學，只是後者並未像前者一樣就此展開。《師父》講得是一個人的武林，表現的更多的是陳識與沒落的武館的衝突。而《箭士柳白猿》的筆墨更多地集中於表現一個俠客的情感糾結，而且特別濃特別糾結，涉及到柳白猿的前世今生。柳白猿一生為情所困，因為姐姐被地主強暴，他「厭惡了自己」，重新做人；結果又先後陷入二冬和月牙紅的情感糾結中，重生後依然走不出情感的漩渦。陳識為了達到開武館的夢想利用女人，柳白猿從一開始就愛上了月牙紅，在柳白猿一方看來這段感情十分乾淨，不摻雜任何雜質，就是愛情的模樣；如此重情重義的一個人最後卻為了已經崩塌的武林規矩放走了匡一民。在柳白猿的心中江湖道義重過氣勢上壓倒他的愛情。表現了禮崩樂壞的時代個人的堅持，也表現了繼承傳統的民國武人的風骨和麵貌。從徐浩峰導演的兩部影片來看，他所要表達的並不是金庸筆下俠客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與民族大義，他電影中的主角都是被時代所拋棄的悲劇形象，但是內心又不肯放棄自己的堅持，最後在時代車輪的前進中逃離，過上隱士生活。
　　
　　可能這是他導演的第二部電影的原因，故事還不太成熟，雖然不像《師父》商業氣息那麼重，但是故事脈絡不如《師父》清晰，尤其是柳白猿和匡一民比武之後，月牙紅對柳白猿所說的話，顯得非常突兀和生硬，反而有損整部電影的格局，但是這還是一部不錯的電影。無愧於徐浩峰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