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第一、愛神第一

值得迷惑和動容的是猶大和埃斯特濃烈至極歸於平淡的愛情，可以反觀許多隱秘。「如果你不是新娘，我就要和你吻別」「如果我不是新娘，就無需說再見」我反覆從影片裡尋找這種畏懼的表因，而不去從什麼歷史神命、家國之殤去理解這段感情，終於我發現了，那是猶大和梅瑟拉在初次重逢比玩標槍前共同重複的一句話：
戰神第一、愛神第二、
這好像提前注下了之後所有復仇之旅的讖語，牢獄之災後、親歷耶穌形刑前，猶大好像成為了一個只被戰神操控，而不給愛神柔柔目光的戰士，只有兩次例外，一次是對阿如斯偏重對父輩的尊重，還有一次是對那四匹脾性迥異的戰馬的親昵，而且無論怎麼看，後者似乎都比前者更加真摯和坦白。當然最後耶穌拿走了他手中的槍，仇恨走向寬恕（愛？），宗教的使命也初次達成。

耶穌自始至終從未露面，這無疑是導演威廉•惠勒的匠心之處，那個拍出了《羅馬假日》的男人以同樣的細膩幪上了這層秘紗。那隻流出了清泉的手、在草木高地佈道的布衣輪廓、跪在長長石板路上平靜的背影、以及最後貼伏在十字架上的粗糲肢體。刻畫痛苦永遠要比呈現歡愉更簡單，也更困難。在交響樂強壯的頓點中，基督的痛苦同時也是猶大的、梅瑟拉的、埃斯特的、塔莎母女的，都簡化成了一次踽踽行路，而當猶大舀水上前時，這複雜的救贖也即將完成。不過我能加一句，那遙遠的糊在臉上的一團黑霧也太刻意了吧，神哪有真容呢，畢竟承受了我們所有痛苦的一張臉，一定是不忍目睹的，這一次強烈的指示也可能讓我們的靈魂更感到驚訝。
從頭到尾我一直不自覺地把埃斯特和赫本的安妮公主做著隱形的比照，兩個兼具不同程度的獨立精神和男權籠罩的女性，無疑會給猶大和喬帶來憔悴，為了服從愛人表面的意願而可以裝作忽視愛人內心深處的呼喊，埃斯特獨守空閨的那幾年，以及安妮被更大的實體所裹挾。這都帶給男人巨大的可供回味的痛苦，而權利之爭是很難落實到回憶中的，猶大矜貴的一點是自始至終不以權利為目的，而只是作為復仇的工具，如此血仇最後才可被一句「天父啊，寬恕他們，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拿走了我手中的劍」。我還想說的是，《賓虛》一部男人自我救贖的基督史詩，而《羅馬假日》是一袖女人的夏日香汗。
或者倒過來說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