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座墳，住著未亡人

文/阿強

《誰的青春不迷茫》，聽這名字像是一部關於迷失乃至失足的少男少女的成長故事。其實，影片每個人物都對未來很有把握，每個人物都有了理想的歸屬，他們的人生妥帖順利，沒有迷茫、沒有傷痛、沒有遺憾、沒有矛盾，角色和故事一樣扁平，導演和編劇一定沒少受青春偶像劇的荼毒。


不過，再拙劣的青春片，裡面也能找到自己的影子。記得一個場景是高爸爸寫給高翔的信，「爸爸雖然進了監獄，但你不要把自己也關進監獄，開心地活下去。」另一個就是高翔對同樣喜歡林天驕的黃韜說：「你以為成功了就可以俯視我們？你有沒有關心過她開不開心？」（大意如此），這兩句話就是我的青春。


那年，我十五，她十六，我貧窮我自卑，她微胖她煩惱。我們是同桌，她叫麗，是個高挑溫柔的姑娘，她的煩惱在我看來都不值一提，比如說錯話別人會不會介意，逃課會不會被老師抓住，公共場合怎麼樣才不出糗。我幻想著一鳴驚人出盡風頭，做萬眾矚目的大事，泡最漂亮的姑娘，所以我的幻想對象從來都是女明星和校花。


結果我喜歡上她了。


我當時感覺就像放棄理想的學校要調劑到別的學校一樣，我不得不從女明星標準降到普通人標準，
心裡也經歷了一番掙扎。最後，忍不住表白，我想我這麼內秀的人她一定芳心暗許吧，她一臉為難的樣子，有點吃驚但不激動，倒是我覺得自己很勇敢。隨後的日子裡，我都是一個人兵荒馬亂，她對我笑，我人生明朗，她煩惱，我以為因我而起，她和別的男生親近，我也傻不拉幾地惹貓逗狗。慢慢地發現，很多男生喜歡她，很多女生都願意和她做朋友，她不是我慧眼識珠的醜小鴨，而是大眾女神。許多人追她，她一直深受其擾，沒多久她便戀愛了。我知道她是真心，他的衣服時髦，態度散漫，說的都是我不懂後來才弄明白的事情。

我一直單戀著。


那幾年我爸下崗，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姐姐流產了，我都像個旁觀者。我的心被失戀填充著，自覺經歷著最刻骨銘心的感情，立刻能悟到人生真諦，成佛成仙。我每天都重複著一個念想，離開這裡，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多年後相見，我已穩妥，她還未安，我儘可以俯視她，讓她後悔去吧！


這樣懵逼到畢業，我進了一所南方的三本。徹底地，和以前的同學老師斷了聯繫，那曾經讓我自卑的所有，被我統統扔掉，我終於過上了無所羈絆的日子。然而，在異鄉，我變得非常孤單，經常想起麗。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才知道她男朋友劈腿，她父親因病過世。


大學時，有個叫小美的姑娘喜歡我，我說什麼她都開懷大笑，我低調慣了，冷眼相看，總嫌她咋呼淺薄，以譏諷她為樂。小美剛一畢業就結婚，我也去了。酒桌上有人說：「小美真是個好姑娘。」我有點惘然，問：「她好嗎？」「人長得漂亮，性格那麼好，還不好嗎？」我悵望良久，心裡怪難過的。


前兩年麗結婚，我沒勇氣去，後來街上遇到她，她大大方方打招呼，直接質問她結婚我為什麼不來，我支支吾吾半天，她淺笑著，毫無芥蒂。我高興之餘，有種深深的挫敗感，早忘了愛她的理由，忘了她說過的話，忘了她的長相，我不關心她怎麼想，過得開不開心，甚至也從來沒有為她做什麼，只記得在她面前我是卑微的。她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滿，我過去做的夢，皆成了笑話。


老朋友說我沒變，仍是以前的模樣。我十五歲起造了一座監獄，生生監禁自己十多年，在迷夢中自瀆、自戀、自憐、自私，爺爺奶奶、麗、小美、許多生活，都從我身邊輕易溜走，沒來得及說再見，還有更多的東西要失去。


我承認自個兒的人生格局太小，每次懷舊就像上墳，還時不時挖個墳。埋葬了十幾年青春，這次，真的要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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