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殺不死的，孤獨可以殺死。

【一】

昆丁塔倫蒂諾拍《落水狗》，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通過異想天開的結構設計，成了經典。
翁子光的這部電影，也只一個很簡單的故事，開場就已經破案。
時間軸上的不斷交錯，2009年，2010年，2009年，2010年，2009年，2012年。
看似混亂，但這種交叉講述，讓故事的所有脈絡，所有人物，都一一清晰起來。
手段和技巧，會成就一部電影。
精心設計的故事結構，強化了人物的現實感，減少了獵奇性。所以苦痛和壓抑才讓觀者背後生寒。

喜歡這樣的群像戲，故事裡加入了大量的內容，很多的人物交相登場，卻不失平衡，每個人都有故事。

【二】

作為主角，臧sir是個什麼樣的人？
似乎有點模糊。導演和演員賦予了他很多特別的鏡頭，例如現場自拍，扎眼的白頭髮。
這個人物，似乎生活中也是個失敗者。
哪有那麼多完整。
大部份的人類，都不是簡單的個性。
太入戲的警察，也會在意面部肌肉鬆弛。

殺人犯丁子聰，不知道是導演的鏡頭，還是演員的表演，他安靜的時候，看起來像個無辜的孩子。
他醜陋粗俗，混底層。和老闆吵架，一句「你混哪裡的」，又可笑又突兀。
愛過一個不屬於他女人，用激烈的手段保護她。尊重亡母，尊敬鄰居老人，愛貓。王佳梅和他說想死，他說我幫你，然後冷靜殺人，分屍，冷靜處理屍體。

死者王佳梅，有夢想，有奮鬥，有挫折，這麼多年，無論是在東莞，還是在香港，她說不好粵語，融不進社會。
渴望被認同，卻又始終游離在正常秩序以外。
十幾歲的年紀，很容易愛上一個人。也容易因為愛，放棄。
挫折和失望，會慢慢產生絕望，讓人放棄掙扎，變得麻木不仁。

人生並不容易。
苦難殺不死的，孤獨可以殺死。

那個一開場坐在火車裡，望著窗外風景的美麗女孩，眼睛裡寫著的是對未來的迷茫吧。
幾年後，她赤身裸體，坐在很懂她的嫖客丁子聰的身子上，她說的是「我想死啊」。

【三】

觀影體驗並不舒適，很壓抑和陰暗。
丁子聰說，我並不討厭女人，我討厭的是人。
故事沒有在解讀社會責任，沒有著力在控訴經濟和制度。
有的只是冷冰冰的人生。

臧sir最後也沒有解出具體的殺人動機。

在電影結束時候，俗套地出現一瞬間溫情畫面。
但整個故事沒有結局，因為電影開始的時候案情已經結束了。
沒有結局的故事，那講述的苦難，卻好像無邊的黑暗。人生的艱難和孤獨，在故事講完後，才無邊無際蔓延開來。
一如王佳梅遠在內地不知情的父親，一如那些幾十年如故的逼仄的公屋樓道，一如那些鏡頭頻頻閃過的普通人，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真實處境，各自的悲喜劇。

王佳梅的密碼，是「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說的應該是希望吧。
看得見風景，在沒有出口的房間裡，又如何。


莊耀光
2016.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