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05 02:15:07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第一次看這本電影已經記不得是大幾了,對劇情,人物和攝影並沒有太多感觸,反而印象最深的是坂本龍一的配樂,曾經一度沉醉於他的旋律中,或許配樂帶著情感已經將故事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這次時隔好多年再看的是219分鐘的導演剪輯版,從溥儀未滿三歲登基到1967年病逝,通篇下來三個半小時一氣呵成,出場的每一個人物形象都非常立體飽滿,有性格有故事,並對主人公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每一場戲都特別自然卻又出乎意外,無論是台詞還是情節抑或是演員的表演,都在情理之中但又值得細細品味;每一個串場都那麼自然緊湊,一個角色的離去必然緊接著另一個角色的登場,並推動劇情的發展,毫不拖泥帶水。
整部影片從一開始的帶入到結尾的帶出都非常自然,影片開始便有字幕提示故事主線時間是從1950年溥儀作為戰犯來到撫順開始的。
影片採用敘述說明和回憶再現相交叉的方式為觀眾展現故事,兩條時間線交相呼應:一條線展現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從一個普通孩子被迫塑造成一位傀儡帝王,另一條線展現他在戰犯集中營的十年間被迫從一位帝王身份轉變為普通人,時代的轉變帶動著身份的轉變,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身份變化,大背景環境下不同的人物命運和身份均產生了變化。
溥儀的性格是天真軟弱的,他既渴望能夠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和同齡人一起玩耍,又享受別人侍奉他的地位,他想要親政卻到頭來一直是別人的棋子,他不是不敢反抗,而是他手上沒有拿得出的籌碼,他只能做一個傀儡,被人牽著鼻子走,從一開始的不合作到後來的麻木,我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氣憤,爆發,壓抑,沉重,無奈和自暴自棄,他在帝王的位子上沒有選擇的權利,反而成為了普通人後他的生活才像是一個正常人,看到他工作、逛菜場、和熟人寒暄,他與我們無異,完全是融入北京街頭的平民老百姓,這也實現了他當年對莊士敦說的「我要出去感受這個城市」的久遠願望。
影片中有兩場隔紗摸臉識人的遊戲,第一場是溥儀先看著宮內的小太監們練京劇,然後讓他們分成兩組隔著一層紗互相摸臉辨別對方是誰,第一輪結束後他便自己上去,一邊的小太監們看到皇上來了便都退下了,而另一邊的小太監們並不知道對面的是皇上,紛紛一擁而上隔著紗抹著皇帝的臉,而溥儀也是非常享受地在他們中來回滾動著,陽光透過紗布映襯著溥儀稚嫩的臉龐,喻示著少年皇帝的青春期正在朦朧發展著,他渴望著肉體的接觸,對性的懵懂,他希望能夠有釋放的出口。
他的貼身太監張看著他的表情也表明了他明白小皇帝的心思和發育狀況,這也與接下來皇帝選皇后和貴妃的劇情相呼應,作為這場戲的鋪墊。
第二場是皇帝、皇后和貴妃三人同床,溥儀童心又起,玩起了隔被單摸臉,接著一整個長鏡頭三個人都在被單下,畫面中沒有一個暴露鏡頭,但一床薄薄的被單卻充滿了情慾的挑逗,這也證明了第一場隔紗摸臉的情節正是溥儀情竇初開的象徵,兩場戲遙相呼應。
影片中還有三場相呼應的離別戲,第一場是孩童時期的溥儀離別奶媽,在紫禁城的大全景中,小小的溥儀從畫面里跑過,顯得那麼的渺小,也暗示著他作為一個皇帝實質上並沒有權利的卑微;
另一場是溥儀的親娘過世時,他一個人騎著莊士敦送給他的自行車穿過整個紫禁城,想要出宮回家看望母親和胞弟溥傑,卻眼看著宮門被宮中的禁衛軍關上,不讓出去,宮內的人望著宮外的市井,宮外的人望著宮內的皇帝,正是應了錢鍾書《圍城》里寫的「裡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這句話。
溥儀長期以來的壓抑憤懣在這時爆發,他掏出自己心愛的小白鼠,用力地砸向了大門,小白鼠當場死亡,也暗喻著他對清王室帝王權利的心已死,他只想要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這兩場戲與後來他成為偽滿洲國皇帝后與皇后婉容的離別遙相呼應,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換了那麼多政權,而溥儀依舊是如此無助,空有帝王名號卻毫無實權,宮中的奴才跪下違抗他的命令與日本司令官低頭威逼他簽署命令如出一轍,宮中禁衛軍關大門與偽滿洲國傀儡政府軍關大門又是如出一轍,氣憤,無奈交織在心頭。
樓上的日本軍司令,甘粕和川島芳子冷漠地望著樓下的溥儀,川島芳子緩緩地與甘粕的獨臂左手十指緊扣,更加凸顯出了他們兩個才是偽滿洲國真正的操控者,而溥儀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而已。
他對中國人感到失望,中國人挖了清陵,把滿族當成異族,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中國人傷害,因此他嚮往西方的生活,而歐美卻遲遲沒有向他拋出橄欖枝,反而日本政府開始接近他,假心假意想要幫助他,他認為日本天皇和他年紀相仿,他們肯定能給成為好朋友,日本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他復辟,為了這事他與他的恩師陳寶琛大吵了一架,陳寶琛當時就很明確地說道:「如果你去的話那你就是背叛了你的國家!」而溥儀卻反問道:「哪個國家?」短短四個字意味深長,也表明了他對中國當時的政府與人民早已失望透頂。
縱觀溥儀整個帝王生涯,只有戴眼鏡這件小小的事情他叛逆成功了,還不是靠他自己的力量,而是莊士敦威脅內務總管要將他們腐敗貪污的事情曝光才妥協的,而這一件小小的事情卻帶給溥儀無比興奮的快感,他孩子氣般地昂著頭看著先帝的妃子們,看到她們生氣的樣子他內心得到無比的滿足。
但是在選皇后這件事情上卻又不得不聽從她們的安排,這使得他想要離開紫禁城,渴望接受西方新思想的願望更加強烈,可是莊士敦卻建議他留下來結婚,因為成親後的皇帝可以親政,這是溥儀第一次對莊士敦表現出不滿的情緒,但也還是接受了他的建議,他對自己的權力還是抱有幻想,想要在宮中進行改革,希望完全西方化。
第一次表現出他西化的場景是他的師傅陳寶琛帶莊士敦進宮,他們進行了兩次見面禮,第一次是莊士敦按清朝規矩覲見皇帝,第二次是溥儀按西方禮儀與莊士敦握手,明顯握手禮時候溥儀笑得特別開心,他為自己終於可以開始接受西式教育而感到高興,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願意放下皇帝的架子,他在兩者身份的來回切換中顯得喜怒無常。
影片最後以帶有象徵意義的虛幻結合的方式收尾,溥儀將葫蘆蟈蟈罐交給紅領巾很明顯是一種傳承,蟈蟈從裡面出來喻示了溥儀的內心終於得到了解脫,不再為背負帝王的身份所累,影片中陽光第一次照滿了他的整張臉,臉上終於露出了孩子般輕鬆的笑容,最後一個鏡頭就把觀眾從1967年帶回到影片上映的80年代末,導遊帶著遊客湧入太和殿講述著溥儀的故事,令人回味無窮,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