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騎士

儘管群像塑造得美輪美奐，這依舊是一部以美國隊長為主角的電影。美隊這一條線意外地沒有像鐵人或者婦聯一樣早泄，反而一部比一部嗨到直衝雲霄，一個永遠教人擁護的精神領袖形象刻畫已然完滿。「內戰」的噱頭叫人提心弔膽了整整倆小時，但用它來結束這場三部曲是再妙不過的了。
當大螢幕打出「蜘蛛人會回來」的一刻，隊長聽見小蜘蛛來自皇后區時笑瞇瞇說出的「布魯克林」突然在腦海回放，像完成了一個輪迴。沒有情理之中或意料之外的人物死亡，他活著，而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他太好，好到這個世界配不上他——而他確實是我最好的美國隊長了。

他應該算是復仇者當中比較無聊的一位吧。很多妹子同我講，隊長的性格和能力在復仇者一眾當中都沒什麼吸引力啊，你為什麼中意他啦！尤其是外國的妹子，因為中國妹子至少看臉看胸（咦）。
誠然，偉光正往往伴隨著假天空，這是人民群眾在艱苦卓絕的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定理。連鐵人也嘲笑他一身星條旗的小丑扮相，這跟作為「億萬富翁、慈善家和花花公子」的托尼·史塔克怎麼比啊怎麼比；更不要說這根「老冰棍」從來不講笑話，基本上也聽不懂笑話，還是個連接吻技術都要被質疑的高齡處男。
空留一腔熱血，卻始終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比大部份隊友都老很多歲這一點當然是事實，但是就算在他自己的那個時代——那個他藏好在內心深處，卻一直不斷緬懷的時代——他難道就不是一個異數嗎？
難道除了他，還有別人不惜三番五次在體檢證明中作假也要三軍打仗嗎？難道除了他，還有別人會用自己的身體摀住「炸彈」，同時大喊讓隊友逃命嗎？難道除了他，還會有另一個小不點兒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絕對不教人家打倒嗎？
「我可以這樣來上一天。」
這一次，我又聽見他這樣說。
可能的確是個老古董吧，物是人非，隊長也未曾改變。

有人覺得隊長出身行伍，代表國家，因此他應該比鐵人更贊同聯合國監管才對。這恰恰是小瞧了隊長，因為他從來不為體制而戰。
當他衝著鐵人憤怒地大喊「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愈發堅信隊長他始終為人性而戰。這是那個賦予他力量的人早就認定的，他死而無憾，他知道自己選對了人，他知道嘗過弱小滋味的人才懂得強大的意義，他知道史蒂夫會是那個最好的人。
因為是個好人，所以他幾乎沒有為自己活過——他是人人崇拜的大英雄，卻不願輕易約會女孩；他選擇把自己埋進無盡的嚴寒，錯過的邀舞一晃就是半個多世紀。每一次看到這墜落一幕都要落淚，就像佩吉聽著自己愛人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她說：「我活了很好的一生，很遺憾你卻沒有。」而他說：「我只是想做正確的事。」
而他自己就是那件正確的事。

人們可能忘了，是他在所有人都心懷鬼胎的時候，鑽到神盾局的武器庫挖出證據並質問局長的用意，是他在局長第一次展示「洞察計劃」的時候就表達了自己的懷疑，是他毅然要求解散被九頭蛇滲透了的神盾局，連拉風得不行的局長都乖乖聽命：看來現在是你在下達命令了，隊長。
他是天生的領導者，卻從不利用這一點控制他人。「隊長的命令。」——連他從未結識的技術員都願意聽。這一次，面對聯合國的監管協議他再一次說不，因為他知道以自由的名義將人置身於安全之下恐懼之中不會換來自由。事實再一次證明了他是對的：看看聯合國是如何對待站在隊長一邊的復仇者的。
這恰好解釋了為什麼隊長一直相信巴基的無辜，並不顧一切反對地保護他的戰友。巴基來自那個布魯克林的弱雞史蒂夫時代，他是唯一一個在史蒂夫還沒有成為強者時就對他平等相待並與之朝夕相處的人。
隊長是理解並相信人性的，他清楚地知道那種保護弱小的善良不可能因為洗腦而消失。就像當年巴基一次又一次從惡拳下救出史蒂夫那樣，隊長在整個世界都在追殺冬兵的時候始終站在自己的老朋友一邊……這是他對當年情誼的最好回報，這是我不說粗話不懂笑話的隊長身上最迷人的柔情。

是誰說的美國隊長無聊缺乏情趣？他恰恰是擁有滿腔柔情的男人，他看著螢幕上的自己靦腆微笑的模樣，他墜落飛行器時視死如歸的平靜；他一覺醒來，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無法趕赴的約會——為了恪守做一個好人的誓言，他對自己的愛情遲到了七十年。
整個美國隊長系列都洋溢著濃厚的復古情懷，因為他自己正是來自很容易被記憶美化的過去。他像傳說中的中世紀騎士，週身都被那些為人類讚譽的寶貴精神所包裹，為真理而自我犧牲，謙卑卻公正，英勇又正直，克己但追求自由。然而稍微對中世紀歷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所謂騎士精神不過是現代人對人類美好品格的期待罷了——而美國隊長正是這種美好的化身。
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因為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婦聯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其現實人性中貪嗔痴的一面，唯獨隊長沒有——他像徵著一種理想，是區別於現實世界的完美典範，這大概就是他看上去比較無聊的原因吧。

然而我是最中意隊長的。我喜愛他，就像我喜愛他不惜眾叛親離甚至犧牲生命也要換取的人性和自由。我看著他，明明知道他這樣的人不可能容身於這個世界——可他卻始終在為之戰鬥。他本人就是我能夠想像的全部的良善和正義——讓我因此對他充滿感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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