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來過 ——電影《罪惡之家》中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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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天
秋天來的時候我在江北的公交站等車，朋友坐的火車今天到。
才十月初，哈市已然冷風瑟瑟，好容易等來了車上去，到後排找個角落，戴上耳機打開手機里剛下的《罪惡之家》——從江北到火車站要跨過松花江，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可不想在車上乾坐著。
可能是個警匪片吧，我想，看著這個英文名《A Inspector Calls》。探長來訪，大概可能就是江洋大盜與勇敢警察，激烈交火，以命搏命，最終將壞人繩之以法的故事。
意料之外的是，這部電影卻是如此平靜，以一句「Do you believe in God?」開篇，將我引人人性的深淵跌墜。
二、投石
伴隨著開頭波瀾不驚的琴音，典型英國20世紀的貴族一家正在準備女兒的訂婚宴。一切都是那麼完美。父親——Berlin先生，一位資本家，擁有一座大紡織廠，馬上封爵，準女婿來自另一大財閥，志得意滿。女兒和女婿，郎才女貌，相互愛慕，兩人的聯姻又能促進兩家生意上的合作。還有有點叛逆的小兒子和精明能幹的母親。一家人雙喜臨門，把酒言歡。
推杯換盞之際，忽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探長Goold。
「一個女孩剛才自殺了」，探長說。
像在平靜水面投下一顆石頭，引起一串漣漪。
父親是個正經生意人，發了不少財，卻沒有幹過殺人的勾當，「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直到探長給他看了照片。原來這個叫Eva的女孩在父親開的紡織廠做過工，兩年前因領導了一次爭取漲工資的罷工而被辭退。「但我兩年前開除了一個員工，她現在的死和我有何關係？」父親說。
探長不語，又把矛頭轉向了剛進來的女兒。給她看了照片，女兒立刻變了臉色。原來失業後的Eva又輾轉在百貨公司找了份工作，卻被這位某天來買衣服的大小姐找碴，又一次丟了工作。
飢餓的Eva走投無路，去了酒吧被女婿見到。他給她提供住處，她對他獻身了。然而他們兩個不同階級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無論這位公子真心還是假意，幾個月後，他拋棄了她。Eva平靜接受。拿著他給的一點錢搬離。
直到實在無法生存，Eva來到了婦女救助站，而救助站的主席正是Berlin夫人，女孩自稱姓Berlin，懷了孩子但孩子的父親無法對此負責，因為他們來自兩個階級。夫人認為女孩的陳述漏洞百出，拒絕了幫助。並質問警長：那個讓Eva懷孕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不巧的是，這個讓Eva懷孕的人正是她的小兒子。他在一次酒後找到了這個因為生活困頓只得去出賣身體的女孩。
實質上，很難說他們誰有法律上的責任。商人牟利，兩年前開除過的員工的死不應該由他負責吧？女兒發發大小姐脾氣，為難商場員工，這不是現在也常見嗎？Berlin夫人按規矩辦事，兩位男士也都不能算是壞人，甚至小兒子還偷了家裡的錢給女孩。
然而正是每個人的助推，讓女孩走上了自殺的道路。
「Eva 史密斯 已經死了，你無法再傷害到她，也無法再幫助到她了。你甚至都不能說一句：對不起！Eva 史密斯。」
探長離開了，留下了又驚又怒的一家人。
投下了一顆石子，引發的竟是海嘯。
三、鮮血
而探長離開後，這幾個人真正關心的，卻是怎樣掩蓋事實，怎樣不讓這事情傳出去，怎樣保住自己的爵位。
殊為寒心。
Berlin先生首先發現蹊蹺，打電話給警局，結果根本沒有Goold探長這個人。打電話給醫院，也沒有人自殺。
這時候，「罪惡之家」的人，誰也沒有想著去找找他們曾傷害過的那個女孩，說一聲對不起——趁他們還有機會的時候。而是又舉起了酒杯：「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現上當還這麼開心過。」
釋然的笑聲在裝修精緻的貴族家庭里迴蕩，如此刺耳。背景的琴音在幽暗的空間裡壓抑地展開，那麼寧靜，像英國清晨的大海邊一般。而你知道，大海底下那深不可測的力量。
與此同時，畫面給到Goold警長在窗下看著Eva寫完最後的日記，合上本子，走出房門，走向她年輕生命的終點。
他們還在溫暖的家中開懷大笑，而Eva年輕的身體漸漸冰涼。小兒子最後的一句：「我要去找她。」來得太也晚了。
Eva在Goold探長的目光注視下痛苦地死去。鏡頭給另外一個視角，那裡並沒有什麼探長。
是的，從始至終沒有Goold探長，一直都是名字里少了兩個字母的他。
上帝來過。
他給了他們機會，他們本可以拯救這個女孩，遺憾的是他們沒有。
中國人不信神，中國人沒有上帝。而一次次給我們機會的另有其人。
他的名字叫良知。
四、劇終
Berlin家的電話響起，打斷了融融笑聲。這一次，Eva真的死了。
背景音樂悄然流出，畫面是Goold探長在醫院走廊里孤獨的背影，充滿巨大張力的音樂，似要把海面之下的力量全部傾瀉。
「但是請記住這一點，這世界上還有成千上萬個Eva 史密斯，John 史密斯，他們的期冀和恐懼、他們的痛苦和獲得幸福的機會，都與我們的人生交織在一起。我們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並非獨自生活，而是對彼此負有責任。如果人類學不會這一點，那麼很快，能教給他們這一點的，就只有烈火、鮮血和痛苦。」
故事發生的兩年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烈火、鮮血和痛苦，席捲歐洲。
五、車站
到站下車。車水馬龍，萬家燈火。火車站外是叫賣的小販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候車室內是擁吻的情侶和道別的朋友。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明明毫無交集，卻又相互聯繫；明明素昧平生，卻又相互影響。如此偶然，如此奇妙。
只願久別重逢時，不會重演Berlin先生的貪婪，Berlin夫人的冷漠，女兒的嫉妒，女婿的始亂終棄，又或者小兒子的自私懦弱。因為我們知道，上帝他來過，上帝在每一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