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血，細看那些女性視覺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知道它獲獎一刻覺得很正常，而橫掃那麼多獎，卻非常意外。

然而當我知道有兩個版本（97分鐘普通版，120分鐘導演剪接版）時，我想我看到的97分鐘版本一定不是送去評審的版本。（我還看了兩次啊，早點告訴我嘛，我就心想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因為那個97版本裡的臧sir是多麼的單薄、多餘。除了丁子聰，全然是女性的視角。電影或文本的人物，除了「說自己的話」「做自己的表情」就是從別人的話與神情中描繪。

從97分鐘裡，臧對案件執著、沉迷沒有描寫透徹，而120分鐘版里便有了答案，相類似的案件卻完全相反的答案，這就是他久久不放的鋪陳。剩下的男性視角只有神童開「說過自己的話」。那也是為陳述故事的鋪成，鮮有他的觀點，最多也只是看出演員本身對「神童開」這個角色的揣摩與展現，這也是可圈可點的，特別喜歡港劇里「邊邊角角」的小人物，一般都演得特別好。

回歸到戲裡有鄰居老太、佳梅媽媽、佳梅姐姐、慕容、女警官、女警察、臧前妻、甚至連臧的女兒都有獨特的視角描寫。只是佳梅自己沒有。佳梅死了，跳出了話語權，只能聽別人的尋思、責備、不解。就像是平常聽到別人用她們自己的角度，描述自己一樣。還好她生前留下了一組「密碼」。

在我眼裡的她們：

鄰居老太，孤寡卻熱心，從她白白胖胖的貓貓更看出她對小生命的愛惜。是繫在長版了知道了她聽見聰在「剁肉」還問要不要幫忙，而且還總讓貓貓去他那裡玩。在幽暗的「籠屋」里生活，看著小小的電視、養著小小的喵，她生活就在大大的城市，而生活本身卻那麼小而貧乏。所以對還是表現很友善的小鄰居也是非常熱心。也側邊展現了聰日常生活的「正常憨厚」。

佳梅媽媽，很堅韌、重情義的「江湖氣概」母親，金燕玲實在太棒了。從同事問她要回耳環，她聽了才4000多，她那個眼神與法令紋完全告訴我了她的「才4000幾蚊，就要問我要回去，即系我現在在你心中身份地位不值這個價，」的憤怒，與「4000幾蚊確實挺貴的」的軟性，這也與後來她一巴掌女兒時說的「鬼叫你窮」一語中的。這一場景就該獲獎了。
後來她還聽到臧說「很多父母連自己兒女生死都不知道」時，一秒落淚，深吸氣，失性的捶打，真令人心疼。她的心裡話應該是「我已經幸運了嗎？我知道自己女兒死了就比人幸運了嗎？我他媽才是全世界新最不幸運的，你怎麼可能說我幸運」
直到電影最後，臧去探望她們一家，她雲淡風輕的說大女兒未婚生子，調侃讓女兒和臧拍拖，又坐到臥病在床飛丈夫身旁，還給他整理衣服。兩年時過境遷，沒有辦法卻還是要生活下去，就像鄰居老太一樣，在大大的城市，過小小的生活，這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的，但這位母親從大連嫁到香港，自力更生養活一家，展現的除了懂得生存的道理，更堅韌、溫暖、還有那麼一點「情深義重」。

其實在看第二次電影時，就有一種感覺，這電影裡的女性視覺，會不會就是佳梅沒有死或者其他人生的可能性？像臧女兒一樣喜歡爸爸的小女兒，分開卻總能彼此牽掛；還是像慕容，嘻嘻哈哈的過玩世不恭日子；像沒什麼特別的卻很親切的姐姐，做了未婚單親媽媽；像堅韌的母親，找一個男人過日子，在破落的舞台表演活口；像鄰居老太離開親情，生活在一個人的小世界……串聯起來還真像一組完整的人生。只是佳梅在不想這麼活著時候選擇了死亡。

關於死亡，佳梅一直離死亡很近。同學割脈，她自己玩吞電燈泡，到最後的性窒息。第一次了解性窒息是《愛的流放地》，他們在性愛高潮時渴望死去，窒息帶來快感，他們渴望把此刻最真實的快感挺住，所以兩個人互相掐死對方。電影在描述聰掐死佳梅時不斷閃動，剪接得很碎，展現很多意識流的東西，聰從「害怕殺了人」時的手軟到真的撒手，再到佳梅懇求他繼續，到聰帶著憎恨的眼神掐死佳梅，最後佳梅流了滿足的一滴淚死去。

此刻死去的佳梅停住了她最真實的快感，她不需要再被嫌棄「有腋毛」（儘管聰小心幫她刮掉我覺得把這個刪掉實在太破壞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一段故事，渣男、佳梅、聰的靈魂馬上就豐富了），
不需要在忍著痛穿高跟鞋（電影裡她一脫鞋就喜歡坐著抬起腿，這跟姐姐跟臧說，佳梅覺得自己不夠高形成很強烈的呼應）
不需要在異地他鄉兼顧自己的成長與適應（雖然電影沒有凸顯新移民在香港的歧視，口音、文法、著裝都沒有表明，但佳梅在學校樓體擦汗的場景足，就像舞台劇象徵式的手法般展現她在芸芸港人中的格格不入）
她或許並沒有想死，因為她相信聖經里說的，死了有天堂，那就什麼都可以，她只是不想現在這樣活著，她想的是重生。恰巧此時她遇到一個人願意「幫助」她，或許也該慶幸。這人對她的善意發自內心，他幫她刮腋毛，他說喜歡她（她還沒聽說過呢），他見她前的慎重，他成全她，從他小時候的家庭陰影，臧和醫生覺得他對女性產生厭惡，其實我個人更覺他對女性產生無限依戀、尊重與無條件的保護意識。佳梅想死，所以他幫助她，慕容瞧不起他，他也恪守本分，其實是個耿直的boy。

電影很多女性視角，女警官的通融與權威，女警察的認真，臧前妻對案件不關注佳梅只關注臧，再到臧女兒對電視上看到的人物的關注，除了引出她爹媽的故事與延續外，讓我更深深意識到小小的她對世界發生事情的關注，700萬人裡面，她注意到一個」佳梅「死了，就像一台公交開過，你看到上面有一個人，且你此刻記得他的臉，下一個就忘了，可他就是在你腦海里曾經一個出想過的路人，是有印象的。同時也讓我感受到恐懼，孩子的世界就是多麼不安全，誰知道她將會面對怎樣的事情，或許她也是」佳梅「啊……電影這一幕真的引發很多。

其他意象：高跟鞋

佳梅有好多高跟鞋，她姐姐說她覺得自己不夠高，她想做模特所以買了很多鞋。
佳梅出鏡的高跟鞋或者拖鞋的鏡頭還挺多的，閃亮的、鮮艷的、恨天高的，除了凸顯她愛漂亮，我還能看見一個對自己缺乏安全感與自信，購物狂大多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他們需要物質來證明存在，滿足他們幻想多樣化的自己，因為他們對單一的自己不滿足甚至不滿意。佳梅，年輕女孩子穿素色衣服，卻又美艷的高跟鞋，她希望被矚目，她自覺太渺小，那個女孩不渴望被人矚目，就一個人就好。

不知道是導演還是春夏自己揣摩，但而每當她脫下鞋，她就愛坐在地上，抬起腿，人縮著，我覺得這樣特別好。脫下她「捍衛自我」的高跟鞋，她此時才是最舒服的自己。其實坐在地上的感覺真的挺好，以前看過小說，主角喜歡有事就躺在地面直直看著天花板，她說這樣才能真的深呼吸。我試過，真的舒暢很多，源自人類基因里對土地的眷戀嗎？


攝影：或許是錯覺，我是真覺得有些意象化攝影很像王家衛，特別是母親抽菸，就是還有那麼一點彆扭。

最後。97分鐘裡我就只看到這樣的王佳梅，這樣女性電影，期待某天能看到120鍾版本，看看導演眼裡本來的王佳梅、丁子聰，或許那時會懂臧sr的用處，影帝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