徬徨的河流

《攻殼機動隊》和《銀翼殺手》一脈相承，卻更為冷徹。美學是相似的：陵墓般的大廈，貧民窟的燈箱在雨中閃爍，哥德式的大樓，幽靈般不可信的記憶。然而人造人見過獵戶座的火焰，卻仍想像一個人那樣死去；素子生而為人，離非人卻只差邁出一步。神婚之日，鵺鳥悲啼。神人融合之日，她終於完成了不是向下尋求人性，而是向上尋求非人的轉變。
從現在到未來，人要到哪裡去？傀儡師和素子互為人類的鏡像。傀儡師身為人工智慧，在沉湎於資訊之海、接觸人的靈魂的過程中獲得了自我意識，稱之為人類進化的果實也不為過。神明一般的它卻執著於自我：使用低沉的男性聲音，尋找它的新娘，希冀像生命體一般繁殖，一般死去。素子卻是進化的另一個方向——我們的方向。肉體不過是衣服，徘徊在肉體之間，如同徘徊於散發黑光的深淵，而逐漸向非人靠攏。徬徨不安的靈魂就像是在海底，孤獨，恐懼，卻又懷抱希望，嚮往出生之前的安寧。素子的痛苦只有放棄自我，回歸強大的無意識中——網路之海里，才能得到安慰。傀儡師身為非人而追求人性，素子作為人卻甘願放棄我執，步上神壇。兩種進化撞擊出的也許才是人類的未來。
但對於凡人如巴特，如我，仍然要依附肉體才能活下去。湯淺政明的獵奇動畫《海馬》中，膠囊狀的記憶就是靈魂本體。然而物質性的記憶何嘗不是肉體的一種。在呼吸之中，在血液的流動中，看著自己的手，每天重新發現肉體的真實。巴特的酒，巴特的狗，巴特說不出口的感情，這樣眷戀不肯放手的他才是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