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那或許並不深刻的原因

一

《踏血尋梅》，算是去年香港本土製作的一個比較重要的片子，由編劇和導演翁子光根據2008年香港轟動一時的王嘉梅命案作為藍本改編而成。郭富城出演警察，香港新人演員白只出演殺人的嫖客丁子聰，內地新人演員春夏出演被殺的援交女王佳梅。片子宣傳的噱頭包括了色情、分屍、驚悚、懸疑等等博取眼球的字眼。

關於色情。三月三旅遊回來在機場時，買了本春夏為封面人物的《南方人物週刊》雜誌，採訪中不免會問到這個問題：

人物週刊：聽到色情片的時候什麼感覺？
春夏：我覺得肯定因為這個原因他之前被很多人拒過，所以會主動跟我講。我說我一定要拍，非常積極地爭取。後來翁子光跟我說，沒想到那天我那麼積極，他以為跟我溝通會非常困難。我說，對呀，這個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有價值。如果這個事情談崩了，我就跟經紀公司鬧掰，我說我一定要拍這個電影，如果拍不了我就跟你們翻臉。當時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堅定。後來這個事就成了。

人物週刊：露點對你來說是件有所謂的事情嗎？
春夏：看在什麼地方露點，公交車上就不行。只在這一個戲裡無所謂，這種事情只能做一次，我不能一直露點。首先，我不是一個真的拍三級片的，我不是一個專業的三級片人員，也不是一個AV人員，我這個先天條件並不好，老是露沒有意義，沒有一個良好的底子支持我一直做這個事情。第二、我覺得應該沒有那麼多人那麼無聊非要讓我不停地露點，因為觀眾的審美情趣還是很高的。第三、我不覺得什麼事情還值得我這麼做。

人物週刊：演《踏血尋梅》露點這件事情在你看來值得。
春夏：值得。雖然其實一定會有負面影響，家人朋友不理解，以後找對象比較麻煩。但是你活在世界上，你偶爾不得不拿別人的眼光看待一下自己，因為這樣有助於矯正別人眼中的你。你通過別人是怎麼看待你的，然後調整你自己，而不是在想別人在想什麼，一直改正自己。如果你一直做同樣的選擇，別人對你會有一個定向的理解，會覺得你就是拍這個的，你只能拍這個或者只適合拍這個，你是個色情狂暴露狂，你就想演這個。實際上我並不是這樣的。我演這個戲，並不是我露點得到了別人的認可，而是我確實可以做好這個事情。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不可以有同樣的事情出現，那這個時間我可以做其他的事情，證明我可以做不同的事情。

但其實應該知道，這種純粹為了劇情需要的露點畫面，並不可能會有任何愉悅的感覺，對此可以參照當年看《色戒》的感覺，反正至少給我的感覺真的就是劇情需要，甚至有點壓抑。

關於分屍和驚悚。我看的是98分鐘的公映版本，從1小時02分至1小時08分，伴隨著丁子聰面無表情的在法庭上陳述作案過程，血淋淋的分屍、剝皮畫面慢慢呈現，妥妥的B級三級片。某天上午看朋友圈，看到兩個朋友不約而同說晚上看了這個片睡不著。據說還有一個2小時的導演剪輯版，不知道會不會更恐怖。

關於懸疑。其實整個劇情跟懸疑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存在任何劇透的可能。因為一開始兇手就到警察局自首了。片子更著眼的探索的是為什麼會造成這麼一個慘劇。

二

劇情沿著女主、兇手和警察三條線展開。那麼編劇和導演所探求的這宗慘案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麼呢？



女主角。母親嫁給香港一個老頭，女主角到香港投奔母親，生活所迫，於是援交和毒品等元素隨著伴隨出現，加多500塊錢我就能陪你過夜，就是那麼簡單直接，喜歡上的人看中的只是她的身體，於是不斷地絕望沉淪。女主和兇手在深夜發資訊聊天直到天亮，兩個絕望的人在黑暗裡找到一絲慰藉，然而天亮後的生活跟自己無關。這種絕望的情緒讓女主角第一次面對兇手的時候就說出了「我想死」，而兇手也滿足了她。

這年頭香港和大陸的矛盾日益加劇，這部片子的成功，估計以後關於大陸人到香港的劇情更加無法免於淪落底層。原因都懂，可是總覺得這終究是無解的問題，再加劇這種衝突對解決毫無益處。



兇手。母親在他年幼的時候車禍去世，所愛的女人離他而去，警察問他時候因為憎恨女人，他說不是，而是憎恨所有的人。在自首和供述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冷血和自然，而他在分屍的時候發現女主角其實是懷孕的時候，才真正讓他情緒崩潰。

導演希望能在片中給犯罪的動機找到一些合理解釋，甚至嘗試增加一些可理解的情懷，但是其實一切犯罪都是應該被懲罰的，這樣的開脫並不能讓人釋懷。



警察。所有的證據都形成完成的證據鏈，可是警察還是不依不饒的想要追尋事件的深層次真相，他所得到的答案就在上面。一個想死，一個願殺，一點都不深刻，就是這麼流於表面。

得到他所苦苦追求深層的原因的又能怎樣呢？女主角和她在大陸做賭球莊家的父親的聯繫就是，曼聯輸球的時候她會發一個資訊，祝賀父親贏錢了，到最後，警察都不願意告訴女主角的父親這個事實，而是替女主角發了資訊給她父親，發完之後，他在前妻懷裡哭得跟個小孩一樣，他的情緒直到那時候才得到了宣洩和釋放。

三

其實知道這個片之後一直很想找來看，是因為幾年前我還在做法官的時候，曾經主審過這個城市的一件分屍案（並不是最著名的那件）。在從事那個工作的時候，其實心理壓力最大的就是去分析和認定這些血淋淋的事實，那件案件整個事實和證據也是環環相扣，罪犯也是由始至終承認犯罪的事實和分屍手段。




我至今還記得，去刑場執行的那天，我把最高法院核准的裁定書送達給他，他一直反覆糾結文書的幾個用詞，我再次跟他確認，犯罪過程和手段是否屬實，他在肯定的同時，又回過頭繼續糾結很小的細節。

有時候我會回想，如果我們能像劇中的莊sir那樣花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探尋背後真正的原因，去研究他們的生活背景和心路歷程，最後我們因工作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會不會情緒也會更釋懷一點，內心深處也不至於太糾結。

四

在大陸資本至上的今天，香港和台灣本土意識覺醒，在無法呈現更大規模和壯觀影響畫面的情況下，所製作出來的作品更加立足於當地，更加注重挖掘內心深處的情緒。

回過頭想，整個片子的格局其實也是很小的，所想要表達的思想也流於表面，雖然在本土的金像獎大獲全勝，但是在格局更大的台灣金馬獎，也僅僅得了一個最佳男配角而已。

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格局再小，想法再幼稚，我也更樂於看到華語圈有人願意對一些事情進行思考，並用作品呈現出來，而不僅僅一味的資本至上，娛樂至死。

在維基百科看到，《踏血尋梅》會在刪除限制鏡頭後，2016年5月在大陸上映，但至今並沒有看到任何公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