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都是唐人街

"As little as possible"，隨著傑克·尼科爾森的這句喃喃自語，這部史上最偉大的黑色電影之一《唐人街》，緩緩落下了帷幕。有影評人說，《唐人街》的結局可謂影史最悽慘黯淡的結局之一，我深以為此言非虛，不在於這個結局多麼悲傷或多麼血腥，而是導演羅曼·波蘭斯基用殘酷的方式，把電影一貫營造的英雄美人的幻夢粉碎，彷彿在告訴觀眾，這個黑暗、骯髒、麻木的世界，就是我們的現實。

據說劇本的原作者本來是要寫一個圓滿結局的，但導演羅曼·波蘭斯基堅持要以悲劇收場，兩人大吵一場，而事實證明波蘭斯基的決定讓這部電影名垂青史。波蘭斯基如此堅持，不得不說和他自身的經歷有關。童年時逃過納粹的迫害從波蘭來到美國，但母親卻不幸死在集中營裡；盛年時被邪教分子血洗家中，妻子和腹中的嬰孩慘死；功成名就的時候卻陷入猥褻和誘姦少女的指控中，隨後逃離美國，流亡歐洲。即使以《鋼琴師》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也因為逃犯的身份而無法親自領獎。波蘭斯基極具爭議性的一生，賦予了他電影特有的黑色基調。這一點在《唐人街》里表現得尤其明顯。

從敘事結構來說，《唐人街》的劇本堪稱懸疑電影的典範。以一樁謎團重重的兇殺案為引子，隨著傑克·尼科爾森飾演的私家偵探的追查，慢慢露出背後的真相。傑克·尼科爾森以非凡的演技塑造出一個充滿魅力的偵探形象，但可悲的是，男主角越是努力去揭開真相，越是想保護自己的愛人，最後卻反而將事件推向悲劇的結局。正如他之前在唐人街所經歷的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片名《唐人街》或許才是這部電影最大的懸疑，其真實的含義和真兇一樣，在最後才揭示出來。起初我以為電影的故事是發生在唐人街，或至少和唐人街有更實質的聯繫，但事實上，唐人街在電影中只是一個意象，一個中國人不會太過喜歡的象徵，代表著一個道德淪亡、麻木不仁的世間。在這種世間裡，沒有英雄，也沒有光明，你所能做的，只有明哲保身，"do as little as possible"。所以電影的最後，男主角也只能看著女人的屍體，喃喃自語。他的拍檔只能對他說:"Forget it, it's Chinatown." 對的，這是唐人街，這個世間，其實都是唐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