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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血尋梅--Port of Call

踏血寻梅/PortofCall

6.7 / 2,473人    126分鐘

導演: 翁子光
編劇: 翁子光
演員: 郭富城 春夏 白只 譚耀文 金燕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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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石Linden

2016-05-22 10:02:14

眾生皆苦,向死無生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踏血尋梅》這部電影起初被人提起,都帶著點獵奇玩味。兇殺、碎屍、援交少女,種種元素將它引向三級片的路數。然而當它終於完整露面的時候,竟橫掃香港金像獎13項提名7項大獎,令學院派也難以將目光移開,紛紛稱讚它為「港產片的回歸」。

然而說是港產片的回歸,不如說,是對港產片的超越。關於影片的取材,即使再打著獵奇的幌子也已不算新鮮,很早就有港片選取其中元素拍攝。2008年,香港深水埗某公屋內發生一起援交少女被殺案,屍體被肢解,頭顱被拋入九龍城碼頭,此案之殘忍與恐怖駭人聽聞。早期的香港電影中,不乏從此類案件中取材的,大多販賣暴力與色情,如黃秋生的《人肉叉燒包》之流。但是當時的香港電影大都止步於感官刺激,追求恐怖驚悚懸疑視覺衝擊力,卻使影片流於快餐生產線的產品,並未挖掘出此類案件背後的深層原因。

而《踏血尋梅》的導演翁子光的野心當然不止於此,援交少女也好,變態殺人狂也好,甚至偏執的警官都不是完全的主角。他想要表達的是香港這座城市的寂寞孤獨、冷漠隔閡,是眾生皆苦,是有情皆孽,是向死而活,是了無生機。

故事的主角是在影片開頭已經死去的16歲湖南女孩王佳梅。幾年前她來到香港,下車那一站是港鐵九龍塘。她是來投奔媽媽和姐姐的。她的媽媽為了移民身份嫁給一個癱瘓老人,姐姐每講一句話都要被媽媽罵是「冷水江」口音。對身邊陌生的新環境,她也感覺到了不習慣,但為了做明星、做模特的夢想,還是咬咬牙堅持下去了,為了可以多賺點錢,早點搬出去,還可以貼補家裡,她終於從一個小助理到最後做了援交少女。

當然她是個例,又不只是個例,新移民就這樣帶著慾望的原罪懸浮在香港這座城。這座城有高樓大廈也有窮街陋巷,同一個視野里可能有不同人的百樣人生。白領們、普通市民們,就在這些名為「某某大廈」的寫字樓里逼仄生存。所謂「討生活」,自己的生活,卻要向他人去討。

佳梅只是個普通的小女生,有著虛榮的幻想,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更好的生活。她熱愛美好的物質,母親送她的耳環被索要回去,她很難過,後來用第一次援交換來的錢買了一副漂亮的耳環。那一刻,她一定覺得這世界很美好,一點點小幸福就能讓人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我在香港讀了一年書,因而也算是個滯留時間過長的匆匆過客,我也多次走過旺角的街市,還有時會在較晚的時間去深水埗吃一碗豆花米線。那時行走在夜幕將臨的路上,仍然與人摩肩接踵,坐在滿是油漬的桌旁,聽在耳中七七八八的粵語,偶爾會覺得有點荒唐。這座城市給了人太多的錯覺,無關光鮮亮麗或是公正自由,只是這座城市承載了太多不該屬於它的夢想。

也曾覺得應該留下來的,在佳梅那三分熱情七分慌張的神色中竟找到了一點共鳴。我有幾分才華,她有幾分姿色,大概都是一樣的人。

不知她受了情傷之後會不會也有點想念湖南的故鄉。那個永遠回不去的,念茲在茲的故鄉,那個她時時惦記的生父所在的故鄉。故鄉總在你心心唸唸的時候遠你而去。沒有退路,是件萬分痛苦的事。

歐洲電影每逢塑造一個變態殺人狂的角色總要呈現他童年的心理創傷。對於白只飾演的丁子聰,影片也給了他一條完整的心理線索,他幼年時母親死於車禍,他一直將母親的照片掛在牆上,一生都生活在那場車禍的陰影里。郭富城飾演的警官在對他的殺人動機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只好推測他可能有心理問題,一直將母親的死歸因於己,所以對女性會本能地排斥。面對這樣的推測,他笑了笑說:我完全不討厭女性,我甚至有點中意她。那為什麼要殺她?不僅是警官郭富城感到不解,觀者的好奇心也重新被勾起來。其實一早就知道這個少女的未來不是她想像中的樣子,她命運的終點只有被扼斷的咽喉和冰冷的刀光。然而這樣一部早在開頭兇手就已自首的電影竟然也能拍出懸疑的氣氛和文藝的核心。

大家疑惑的只是動機而已。白只的演技很好地分解了這幾重層次。灰暗的畫面中,他抱起佳梅的屍體時有點猙獰又透著點怨憤的神情很令人恐懼,而臨刑之前他對來看他的警官郭富城露出的笑容又一下子就能讓人相信他內心的溫暖。

當一無所有的她終於遇到同樣在社會底層同樣有著一身傷痛的那個一樣的靈魂,她終於可以試著說出那句話「我好想死」,她信主,不願選擇自殺,所以丁子聰替她承擔,原來她的死亡是二人的一次合作,帶著兩份人生的全部蒼涼和絕望。他甚至認為自己做的比她想像得更好,因為他不想做人,所以肢解她的軀體令她也不能再世為人,他始終認為自己是悲憫的。

春夏與白只都出色地演繹了他們的角色,他們無愧於金像獎的殊榮,特別是白只,這個小胖子,奉獻了天才級別的表演,令人對他生出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憎恨與同情。

可能香港如此,可能每一個大城市都如此。有人翻雲覆雨,有人命如螻蟻。茶水過後,談笑之間,太陽依舊升起,哪怕無法透過高樓,連影子也無處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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