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的野山菇
2016-05-23 17:53:41
每日製造我熱熱鬧鬧的一生,又渴望再做個簡簡單單的人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港片裡總是不乏制服筆挺、樣貌出眾的阿sir,終日遊走於旺角與尖沙嘴之間,談論著「是不是警察」的笑點;也不缺各式的兇殺案件與鬼神傳說,養活著一大班風水先生與仙姑道婆。儘管「王嘉梅命案」所翻拍的電影也曾如以上的港片一般轟動一時,但人肉叉燒包的故事終究還只是充斥著港片最基本的結構,而「踏血尋梅」卻在形式之外找到了自己合適的角度。
【這是一部不像香港電影的電影,可它卻又只可能發生在這裡】
故事開始不久,「踏血尋梅」便已將兇手面目公佈於眾。沒了需要特殊營造的追兇情節,「踏血尋梅」轉頭於探求兇案背後的動機與目的,而這不僅僅關乎兇手本人,還關乎慘死刀下的花季少女王嘉梅,甚至是每一個正在駐足案發現場的我們。
從王家衛的電影《重慶森林》里我們已然看到這個香港城市的縮影,筒子樓與高房價相提並論、廣式茶點與各國美食平分秋色。在這裡, 連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都能握手言和,即便是一架電梯,也可能擠滿不同種族膚色的人群。對於香港而言,所有人都是世界公民,為意識形態而爭執永遠是一件蠢事。不過即便如此,重慶森林依然是一個無法輕易涉足的地方,生物的多樣性讓其混亂不堪,即便你身處其中也無法擺脫疏離與孤獨,繁華與擁擠仍舊是這個城市所鑄造的鋼筋骨骼。
【不知世故而堅強勇敢,讀懂世故而消極悲觀】
從湖南來到香港的16歲少女王嘉梅,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跟著姐姐唱鄭秀文的歌來學習粵語。她懷揣著一個明星夢,發著傳單跑銷售,最終卻也因無力於生活所迫,落到不得已援交的地步。故事情節中,愛上不該愛的嫖客,演繹一場借他人之手自殺的血腥結局並無多少波瀾。正因如此,許多人將其冠之以三級片的名號來作為噱頭宣傳,想來也是悲哀。當我們探求破案過程尋求真兇之時,「王嘉梅命案」被塑造為驚恐非常的懸疑片;當我們查找事情真像、重新演繹故事情節時,「王嘉梅命案」又被加上18禁的噱頭。命案本身所應反饋的社會現實與人世糾纏,卻未能喚醒大眾,導致「踏血尋梅」里最終的自殺讓許多人疑惑不解,進而苛責導演故弄玄虛、結局爛尾。我想,他們或許是因為脫離16歲太久了吧,也或許從未曾真正了解過那個年歲。
16歲時,會天真燦爛放蕩不羈的豪言一方,也會淡漠孤僻獨守一隅的自我懷疑。在16歲這個年齡里,一切皆有可能,我們熱衷於「古惑仔」劇情裡的青春熱血與「安妮寶貝」文字裡的潮濕陰暗,以為自己讀懂了世界,而唯有世界讀不懂我。16歲時的我們,不懂對生命保有畏懼,只願駐紮在自己的世界裡嘗試著去理解喜怒悲歡,因不知世故而堅強勇敢,也因讀懂世故而消極悲觀。。
對於「踏血尋梅」裡的王嘉梅而言,16歲的她也曾積極努力的去探求生活裡的一抹陽光。她與所有在這個城市裡生存的人一般,吃著同樣的飯食,做著相同的工作,然後在忙忙碌碌里委身於狹小破亂的廉價租房。只有當她張嘴說生澀的粵語,偶爾撥通湖南賭球父親的電話時,才能發現她慌慌張張又手足無措的另一番模樣。第一次新生情愫被無視貶低、生活苦於金錢籌措備受排擠的王嘉梅,面對始終無法逃脫的芸芸眾生,死亡便成為了她尚可觸摸的結局。就像她所唱的那首《娃娃看天下》,「每日製造我熱熱鬧鬧的一生,但在美夢裡,又渴望再做個簡簡單單的人,回頭問問這天空,這人生可輕易嗎」。
【生而為人,對不起】
遇上白只飾演的兇手丁子聰是王嘉梅的偶然也是必然。拋開二人殺人犯與被害者間的角色關係,外來留港與土生土長間的差異也沒能讓二人阻擋開保有惡意之人的刻意攻擊。儘管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謹慎得生活,但終究還是被這個冷血現實的城市放逐著。丁子聰所了解的生而為人的痛苦,讓他執著的想要剝去王嘉梅的面容。他把自己的同情憐憫賦予給了冰冷的刀具,他扯去她的麵皮、撕裂她的肚腸、砍掉她的腦袋,所有的一切都只為除去她「為人」的痕跡。只是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生命殘酷卻也多情,王嘉梅體內孕育的另一個生命,永遠都將昭示著他們為人的事實。
《少女哪吒》里有這樣一句話,"她像哪吒,剔骨還母,徹徹底底自己把自己再生育一回。只是她能力有限,沒辦法把自己養育得更好。"同樣是16歲的青春年華,同樣是在成長里難以抵擋現實的沖刷。我們都有面對生死的勇氣,但卻未有改變生活的決心。
「踏血尋梅」便是這樣一個故事,殘缺碎片卻也完整非常。沒有衝突、沒有猜忌,當一切發生的都合乎情理時,反而更顯靡靡人世裡的疏離與冷寂。意料之外的港片模式,情理之中的迷失生活。白只表演裡的淡漠,春夏眼神裡的無助,丁可吟唱裡的游離,都正在香港這座迷幻的森林中盡情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