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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男女 Eat Drink Man Woman

饮食男女/

7.8 / 15,835人    124分鐘

導演: 李安
編劇: 李安 王蕙玲
演員: 郎雄 歸亞蕾 楊貴媚 吳倩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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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餅

2016-05-27 16:52:48

《飲食男女》屋裡家外的歸屬


一個講究的做菜人,不可能不在意餐具。
正如片頭老朱為孩子們做星期日晚餐時,切魚片,抓母雞,包湯包,蒸扣肉——最後都穩穩噹噹置於陶瓷盤,鋁製煮鍋,蒸籠之中。圓盤又放於圓桌,滿滿當當,晶瑩透亮,每道菜餚冒著熱氣各安其分。
而圍著它們的,是各懷心思的三姐妹:找不到對象的家珍,強烈想要逃離的家倩,古靈精怪無法捉摸的家寧,和永遠面對廚房而坐的逐漸味覺失靈的父親。

就像美味的菜餚離不開相襯的餐盤,這裡的一家人尋找著能夠容納自己的一身之所。他們因父親所堅持的每週日晚餐而聚在一起,在不大的家屋內,在爭執與困境中上演了六場餐桌戲。每次總是不歡而散或戛然而止:
第三場中家寧突然宣佈懷孕飛快離家;第四場中傳統又順從的家珍意外宣佈婚訊決然出門;而第五場,父親的老少戀讓他也離開去新生活。最後只留下原本叛逆,開始最希望逃離的家倩,一個人獨守屋內,不再出外。
倒是可惜了滿桌未動的美味。然而轉念一想,那些菜餚從採購洗滌切裝蒸煮到入碗端盤上桌之時,在做菜人心中大概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至於吃嘛,請君自便。如同屋裡的人們,生在此屋長在此屋,若是有日心有他處,「該留的趕不走,該走的留不住」。

梁文道在《我執》中講到:

人給在這個世界之上,但他並不是赤裸裸地掉了下來。在多數的情況底下,他首先生在一個家庭之中,在一間屋子裡面。這個家,這間屋子為他界定了最早的形上思考基礎,屋子裡面是「內在」,屋子外頭自然就是「外在」。
人一生下來,首先學會的一組對立就是這內與外的差異。
 
有人一生就安於屋內,有人徘徘徊徊走了又來,然而更多的人(包括年長的老父親),總會離開。這離開再唐突再意外也沒有遭到任何挽留,畢竟家人們心裡清楚,當你託著碗欲言又止時,原本的內,早已成了外。

家屋是一個將人附著於無數行為與思考習慣的地方。它變得如此親密地編織進每日的存活之中,使得它看起來就像一個人存在的本質與根源。離開家屋,哪怕只是自願而且暫時的,也能感到像是逃逸出走,暫居於一個幻想的世界。

想到了在北京以南10緯度的家。小時候好像很乖很安份,學習練琴按時回家。然而週末總是喜歡揣上兩枚硬幣一個人出門。去市中心的小山丘,躲進書店,走一條青石板的柳蔭道;或者只是隨便閒逛聽耳邊閒話,跳上公交車找靠窗座位。「暫時的逃逸出走,在幻想世界」。而一等高中結束,想要去遠方的心便再也無法被按捺,五個志願毅然決然的清一色北京,大學三年是逃離家的自由和冒險。

父母自然都看在眼裡。我的家人們是也許一生都會安然於南方守著寧靜和幸福。我跑出去了,跑得最遠,還想跑得更遠,也許很難回來。而事實上,現在每次的回家,都像是做客,一位北方來的稀客享受著小城最家常的款待。有些心酸又覺得自私,然而家人們不說話,只是準備好一桌桌的菜餚,以及偶爾流露的擔心神情和嘆息。

因而電影中有一個細節催淚:

離開家開始第二春新生活的父親,在星期日晚上回曾經的家吃曾經的例常週日晚餐。站在家門前的他拿出鑰匙,準備插入鎖孔的那一瞬間,停頓,嘆息,按響了右側門鈴。跑出門來迎接的,是穿著圍裙的家倩。

這時的父親,已從家主成了客人,既然選擇逃離了最初的容器,再次回來時,必是外人的身份。
   

由內而外,是每個人的自我掙扎,逃離,解脫,回歸和遺憾。

結局似乎一切圓滿:吃著家珍菜的父親恢復了味覺;家倩終於如願做佳餚,握著老父親的手聽他叫聲女兒;家珍九年的謊言在戲劇性的婚姻中也得到美好的解釋;家寧成了年輕的媽媽。他們掙脫了那個搖搖欲墜的形式上的家屋,他們向外也是向自己內心找尋到了容身之所,最終也各自收穫了家庭溫情。
   
食色性也,餐盤之上家屋之內,飲食即是生活。

而我,希望今天的遠離不是失去,在外生活最容易懷念家裡的烤菜年糕。不願困在容器里,但更不該失去歸屬。在和慾望,和自己,和家人,和生活的雜七雜八相處時,記得每一道菜餚,只要用心,就算是裝在姍姍的便當盒裡也足以值得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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