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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迷情--Father And Son

父子迷情/父与子/FatherandSon

6.5 / 2,649人    France:83分鐘 (Cannes Film Festival) | Russia:97分鐘 | USA:82分鐘 (Wellspring DVD)

導演: 亞歷山大蘇古諾夫
演員: 安德烈薛提寧 亞列希尼穆斯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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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企鵝

2016-05-28 04:52:40

父子迷情——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


      儘管在國際電影節中贏得了聲譽,但《父與子》在觀影群體甚至評論界中卻一直飽受爭議。爭議的焦點集中在父子之間略顯「曖昧」的情感。特別在影片第一個鏡頭中,父親緊抱著夢魘中的兒子,二人的赤裸的身體緊緊地靠在一起,兩人堅實的肌肉被光影塑造得朦朧而性感,被不少人稱之為「對不倫之戀的含蓄的表現」。被畫面扭曲的兒子長大的嘴則成為了「性器官的隱晦的象徵物」等等。索庫洛夫本人對這些闡釋則不以為然,影片中的父子之情在他看來只是比正常的親情更深一點而已。
      索庫洛夫意欲表達的親情關係其實與影片開始時的纏綿恰恰相反。它是一種有距離感的情感之美。而影片起始父子彼此融合的意象正是為後面兩人精神與身體的雙重分離和彼此的「析出」做必要鋪墊。影片中的父子生活在一個女性缺失的家庭中,劇中人並沒有交代家庭中為何沒有女性角色,但顯然這對父子相依為命的生活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他們彼此已經完全適應了「生命中只有對方」的生活。但他們卻必需要調節沒有「母親」和「妻子」的男性世界的失衡感,所以他們彼此都讓渡了一部份女性特質給對方,以維持這個小家庭的融洽狀態:父親部份滿足了亞力對母親的想像,所以在影片開始時亞力把頭貼在父親胸口,就像躺在母親的懷裡,父親每天給亞力做飯吃,有時就像一個絮叨的主婦;同時亞力則部份滿足了父親對妻子的想像,就像父親自己說的:亞力長得很像他的媽媽,這是他難以割捨的情結。但是,影片的一些情節也深刻地反映了女性缺位對男性家庭的心理影響,特別是對亞力來說:當亞力跟父親說自己睡不著覺時,父親索性讓他去跟水對話以獲得心理安慰,當亞力靠近水龍時,裡面果然傳出了好似女人呢喃的聲音,這讓亞力很是歡喜;在短暫地送走了父親戰友的兒子之後,亞力從家中一副手握吊環的男性解剖圖旁經過,跺步在牆邊的油畫旁,上面畫著代表女性之美的百合花。他把頭靠上去,輕輕撫摸它,他頓時便獲得了心理的慰藉。
        當然,表現兩個男人世界的性別錯位和幻想不過是影片主題的「支線」,它解釋了為何這對父子關係中會帶有某種異性情感特徵。影片的主題無疑關乎「成長」——不僅是兒子的成長,更有父親的成長。亞力和父親在情感上是相互依戀的,父親為了兒子放棄了外地更好的工作,兒子則幻想著對父親和女友付出同樣的愛,這對女友顯然是不公平的,所以兒子在某種程度上為了親情而放棄了愛情。
       亞力跟父親的體格、膚色都很相像,加之年齡相近(僅僅相差二十歲),雖是父子,看起來卻像兄弟,片中人物的對話和行為也一再確認了這種「兄弟」式的關係。但在索庫洛夫看來,僅僅像兄弟或許遠遠不夠,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同一」的:影片開始的「夢魘」段落中,索庫洛夫運用他慣常的變形畫面將二者身體的差異性完全抹掉,兩個人幾乎「融合」到了一起;在很多段落中,父子以極近的距離相互凝視著,就像在看著另一個自己;除了形象之外,他們還有著跟高度近似的生活軌跡:父親是退伍軍人,亞力則是軍校學生;父親在他這個年紀開始鍛鍊身體,他也正在學校中學習搏擊……總之,父子二人的生活就像是彼此的復刻,這更加深了他們的依戀之情。對亞力而言,以父親為榜樣並成長為「父親」是他的人生目標:他摸著父親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慨嘆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像父親;他經常陶醉地看著父親的胸部X光片,他稱之為父親的「真實照片」——這是一個脫離了個體特徵和一切附屬物的成人的體魄,也可以稱之為父親的「原型」;當父親戰友的兒子前來打聽自己父親下落的時候,亞力將這張X光片甩到他的臉上,告訴他這正是他要找的「父親」的樣子;當父親向他訴說他和失蹤戰友的故事時,亞力馬上通過自己的想像構建了兩個偉大男人之間無私奉獻與堅守承諾的故事,並為之讚嘆。可以說,基於自己父親的現實與想像共同構建了亞力的人生理想。
       亦兄亦父亦母的多重關係、高度「融合」而相像的兩個人、對父親人格的崇拜,這一切讓亞力和父親之間的感情高度自洽與和諧,就像亞力在影片最後向父親轉述的那樣:「我們生活在自己建造的小堡壘中,無法容忍別人進入我們的生活……」
       索庫洛夫為父子所設計的「堡壘」有著很有趣的結構:從窗口延伸出單薄的木板,顫顫微微地搭放在旁邊的建築上,木板的另一頭是開放屋頂平台——一個灑滿陽光的世界。但通過狹窄的木板走出「堡壘」無疑是需要勇氣的。
       鼓起勇氣走出去的想法首先來自於兒子亞力:影片開始時,他夢到了自己隻身一人走在小路上,沐浴著陽光和雨露,而父親似乎只是過路人的角色。儘管他做夢時還躺在父親的懷裡,但這段精神分析式的段落無疑暗示著他試圖獨立於父親的潛意識。
       影片中,兩個人的出現使這種「獨立」的潛意識真正上升到了自我意識層面,那就是女友和父親戰友的兒子。前者使他了解尋求「獨立」的必要性,後者讓他明白獲得「獨立」的路徑。
       女友對亞力的評價是十分負面的,在她和亞力兩次見面的場景中,他們之間總是存在空間上的隔閡,第一次是隔著窗戶、第二次隔著是陽台。在她看來,亞力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他的內心完全對她關閉,原因就是他跟父親走得太近,人格得不到成長。亞力十分清楚女友的想法,這對他內心的打擊是巨大的。但他不理解的是為何自己不能既愛著女友,又愛著父親——這顯然是一個「兒子」角色下的思維方式。他在跟女友第二次會面時,提起自己夢到了他們未來的兒子,這讓女友驚訝不已,她印象中亞力根本不具備成為父親的心理基礎,怎會以「父親」自居呢?此時,站在她面前的亞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一個成熟的男人。她不知道的是,是另一個人的出現,促成了亞力自我角色的轉變。
       父親戰友的兒子是性格與亞力決然相反的兩個人,他性格比較軟弱,而且十分膽小,是一個充滿女性特質的男孩,所以他尋找父親的過程,也正是在追求對自己男人身份的認同感。亞力在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十分聰明地捉住了他內心深處的弱點,在陽台外狹窄的木板上,父親戰友的兒子因為害怕緊緊地抓住亞力,亞力狠狠地甩開他,並「教育」他凡事都應依靠自己。此時的亞力宛若一個「成熟」的男人。但很快父親對他們的呵斥讓他瞬間回歸到做「兒子」的挫敗感中,他和鄰居薩沙跟父親博弈,但他們拼盡全力也無法在「肉體上」征服父親。在亞力的成長中,父親就像一座大山,既保護著他,也壓抑著他。
      父親戰友的兒子卻沒有這些煩惱,沒有父親的世界固然悲慘,但這同時也給他成長的空間。在他和亞力的第二次見面中,他們選擇了一個遠離「堡壘」的地方——能夠俯瞰城市的山頂。當他們站在城市的制高點,討論生命的擔當時,亞力對成熟的理解有了前所未有的通透感。父親戰友的兒子突然提起「浪子回頭」的預言。預言講述了拿著父親財產在外揮霍一空的兒子再次回家並獲得父親原諒的故事。而在父親戰友兒子的眼裡,這個浪子倒是跟他父親的身份更貼切,因為他父親正是因為酗酒而被母親掃地出門的。在兒子的眼裡,曾經犯過錯誤的「浪子」父親是可以原諒的,而他在原諒並渴望父親回歸的同時,無意間確立了自己在人生中的主體地位,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裡,應該怎麼走。」他因孤獨而成熟,而這正是亞力最欠缺的人生歷練。
      深受觸動的亞力回到家,以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身份與父親溝通,他騎在父親肩膀上,向曾經幼稚的自己告別,隨後鄭重其事地要求在生活空間和精神世界兩個方面與父親劃清界限,他將離家,他將有自己所愛的朋友,父親將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角色,但不是生活的全部。至此,亞力成功地由一個「小堡壘」中的自閉的孩子成長為一個精神獨立、心向遠方的成年人。
       另一方面,亞力父親也經歷了與亞力相似的心路歷程,他時刻準備著迎接亞力長成的那一刻,卻被囚禁在「父親、兄弟和母親」的多重角色中難以自拔,當亞力告知他將選擇獨立時,父親雖由衷地欣賞和欽佩兒子的勇氣,但還是本能地感到失落。深夜,父親和亞力在各自的房間以同樣的姿勢睡下,父親做了與亞力同樣的夢——一個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同的是亞力的夢充滿陽光雨露,父親的夢卻是白雪皚皚。這就是兒子和父親在相同境遇時不同的心境:一個擁抱了全世界,一個卻失去了全世界。
       《父與子》的拍攝地——聖彼得堡是索庫洛夫的故鄉,同《父與子》中的父親一樣,索庫洛夫也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但他顛沛流離的童年卻顯然沒有亞力那麼幸運,他很小就被迫離開了家鄉。《父與子》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索庫洛夫自己的童年經歷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索庫洛夫所有影片中,最接近其真實生活經驗的一部。影片中,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他對故鄉深深的愛:永遠被陽光籠罩的彼得堡美輪就像被披上了金色的紗;星羅密佈的小巷遍佈山城,寧靜的街道上,古老的電車沿著蜿蜒的軌道緩慢前行,不時叮叮作響。總之,人們通過《父與子》所看到的索庫洛夫不再是嚴肅而悲傷的,而是溫情的熱愛生活的的,也許這樣的索庫洛夫才更真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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