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花樣年華--In the Mood for Love

花样年华/

8.1 / 167,827人    98分鐘 | Poland:94分鐘

導演: 王家衛
編劇: 王家衛
演員: 梁朝偉 張曼玉 潘迪華 Lai Chen Ping Lam Siu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電影課大魚君

2016-05-30 17:31:26

贈予岩洞的 是無關風月的詩


1、優雅
    
   提起《花樣年華》,想到的第一個詞便是優雅。緩慢的鏡頭搭配悠揚的音樂,時間於蘇麗珍變幻的旗袍上無縫地對接,似水流逝,觀之如舊。整部電影的色調一如王家衛式的昏暗,台詞卻一反常態地凝練與隱晦,兩人之間似乎不存在什麼長段的對白。

    這是一個平靜、不需過多言語的愛情故事,也許算不上一個愛情故事。

    蘇麗珍在一座出租樓內登場,盤起的髮髻和優雅的曲線都暗示著她已不再是《阿飛正傳》中那個青澀的售票員女孩。1961年,永遠只愛下一個女人的無腳鳥阿飛墜落在了菲律賓,蘇麗珍也已嫁為人婦。她的丈夫是一個從未露面的男人,和另一個從未露面的女人正深陷於婚外情之中,那個女人,便是鄰居周慕雲的太太。

    兩個失意的人總是走路很慢,在昏暗街燈投射的街角處擦肩而過,忽而就下起了雨來。

   乍看,從短暫問候到相約模擬,周慕雲和蘇麗珍的交集總是平淡的,不過是一同用餐再乘著月色歸家而已。實則不然,張叔平巧妙地剪輯讓這段不露聲色的地下情變得暗湧迭起。未曾挪動的機位下,兩人之間的情愫躍然於蘇麗珍的旗袍之上。2046的門外是猩紅色調的長長的走廊,門內的故事則被俐落地剪斷,唯剩沉默鏡頭下一手撐牆的周慕雲和蘇麗珍虛晃的剪影。點到為止的表達使整部電影緩慢的鏡頭裡吞納了複雜的枝節,也使這段婚外情一如女主角的裝束充滿著東方韻味。

2、復仇

     周慕雲和蘇麗珍從看到對方的手包和領帶時便已確定,兩人是同等處境的人。毫無疑問,蘇麗珍是保守而克制的,但當一張情網於她眼前鋪開時,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一隻腳邁了進去。彼此的不合時宜使她眼神空茫,直至後來再也分不清這份感情是真實還是做戲。當周慕雲提出搬出去寫小說時,她穿著一件紅色風衣奔向2046,門後,是他耐人尋味的笑容。

     當他指尖燃起的霧氣繞過她僵硬的脖子,愛恨漸漸演化成一場博弈。

     有太多的人說,這是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奪走第三者的太太再從這段禁斷的情愛中若無其事地全身而退,快意四起。還記得《阿飛正傳》最後那一個鏡頭,閣樓上梳著油頭的梁朝偉,對著鏡子輕蔑的眼光,儼然是另一隻起飛的無腳鳥。只是在愛情里,當我們決定靠近一個人的時候,命運便已埋下了理還亂的伏線,感情始終是無法用理性丈量的因子,它肆意生長,甚至會漫出培養皿。無論周慕雲的初衷如何,蘇麗珍最終還是變為了他心中不知覺的一根刺,只是嘴上說著不痛不癢罷了。

3、錯愛

     蘇麗珍和周慕雲常讓的士司機在目的地前停車,大雨里也總是少了一把傘,躲雨的長廊下,聽著雨聲似乎不用多說什麼話。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不曾言明,兩人似乎都已為自己預留了退路。真正的感情一定是毫無顧忌,義無反顧的嗎?相比年少時兩手空空的人兒,情人們日益懂得何謂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因此他們小心翼翼,步履維艱。

      愛情不會因不合時宜而被否定,只是兀自漸漸衰老於幽暗晚空下罷了。

   躲避鄰人的目光,煮一鍋芝麻糊,窩在房內一起寫一部武俠小說,她總能想出絕妙的段落。1966年,周慕雲從新加坡回來,聽說蘇麗珍帶著兒子仍住在那裡,影片沒有多講,只留下一個曖昧的名字:庸生。兩人再也沒有相見,令人唏噓不已。

     如若早三五年相見,何來內心交戰。縱使是一種難堪的相對,可無憾才是遺憾。

4、救贖

      1963年,周慕雲將蘇麗珍留下的拖鞋帶到了新加坡,千里迢迢,擺在了床邊。期間某個日子,蘇麗珍從香港來到他在新加坡的住處,可惜他不在。她小坐了一陣,給他撥了一個只響三聲的電話,帶走了那雙拖鞋。周慕雲飛奔回家,蘇麗珍留下的只有一根菸蒂而已。
    
     感情中不必談什麼虧欠,不過是這聽鳳梨罐頭過期了,一個人不捨丟掉,另一個人買了新的。1966年周慕雲去了柬埔寨,對著岩壁訴說,僧侶靜坐著,時間流淌得很慢,直到洞口已有野草叢生。回到香港,2046里住著阿飛的女友lulu,周慕雲便搬進了2047,寫著報刊上奪人眼球的香艷小說維持生計。他再也寫不出只有她在時才能寫出的俠膽柔腸,他流連過許多女人,再也尋不到蘇麗珍這聽口味寡淡的鳳梨罐頭。

     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他的一生都將徘徊在海岸,懊悔當初為什麼不多一張船票。

5、隱喻

    前往2046年的列車上,旅客渴望著找回失去的記憶,可惜大多一去不返。列車上有太多的秘密,人們就講給樹洞聽。冷冰冰機器人實在讓人琢磨不透,她反應遲緩,微笑和流淚都要慢半排,周慕雲寫下這個故事,為的是那些隱去的故人。
     
     八十年代,中國政府承諾,1997年香港回歸後制度五十年不變,2046,恰是這個節點。列車開往2046,花樣年華愈來愈遠,終點站那端是人們如願以償的相擁,還是就此過別?無人知曉,因為沒有人能夠回來。港人的迷茫與疑惑或許也搭載於這輛列車之上,王導意欲如何,你我也不必揣測了。


      突然想起杜拉斯寫給《情人》的結尾,深以為比那段久負盛名的開篇更為精彩。也許蘇麗珍也一直在等待,周慕雲三聲電話的響起。「是我,你好。他對她說,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

      甄選愛的標準書不盡,每個人心裡或許都為那個人鑄好了一個模子。至於周慕雲在吳哥的岩壁上傾吐了什麼樣的秘密,我想了想,只好猜測那不過是一首無關風月的詩罷了——史詩里,西西弗斯背叛了諸神,受罰將巨石推上山頂再眼看它滾落,一生週而復始;他在花樣年華里錯失了一位愛人,唯有坐上一輛不斷駛向未來的列車,不斷對著樹洞回憶,不斷懷念著過去的一切。

    《阿飛正傳》、《花樣年華》、《2046》,三部曲講述的都是關於無腳小鳥的故事,它們飛啊飛啊,無法駐足。因此,錯過,也就錯過了。只是總有一天,你終須償還那些仍深深懷念著你的人,用一生一世掛念另一人的方式。

    愛情的玄妙,需要多大的幸運才能相逢頻率相對的情人;需要十面埋伏,才能重逢散落天涯的故人,倘若不是天賦稟異,你我就只好等待那輛開往2046的列車了。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