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人往往會做瘋狂的事

  《踏血尋梅》給了我從姜文《太陽照常升起》之後再沒有過的一種壓迫感，這種壓迫感是源於內心，他會讓人產生一種強烈的厭世感，或者會讓人對這個社會充滿恐懼，因為這種感覺往往能暴露出當時社會最深的陰暗面。
   首先，我為這種能喚醒人們內心危機感的佳片由於政策原因不能在國內上映感到深深的惋惜。年輕人真正需要的不是如何自欺欺人的在那些所謂的青春勵志片當中找尋自我，找尋逝去的年華。那些其實都是虛無縹緲的。所謂青春，既然已經過去，或者正在經歷，你所能做的就是遵從自己的內心，接下來的只需你順其自然即可。我們真正需要關心和在乎的，是當下社會，年輕人是生活在一種什麼狀態之下，社會環境究竟造就了一批怎樣的我們，怎樣的年輕一代。

   《踏血尋梅》中的每一個人都處在一種極其壓迫的生活環境之下，這種壓迫有人選擇逆來順受，比如老警察阿藏，一大把年紀卻過得渾渾噩噩，家庭不順人際不調。可能唯一讓他覺得生活還有意義的就是辦案，所以他才會對於案件如此的痴迷執著。也許因為辦案就是他沒有亮光生活中唯一的光源吧。所以當他在監獄責問丁子聰為什麼要殺人的時候，也是對於自己內心的一種追問，因為他這麼多年也活在了欺騙當中，騙子是誰？就是自己。每日在他耳邊喃呢「生活會更好，社會會更好」。

   當然如同阿藏一樣，佳梅的母親也是在生活的重壓下逆來順受的，可能由於虛榮心，她和佳梅爸爸離婚來到香港，來到這個內地人心中的夢幻之都，嚮往美好生活的開始。到後來卻發現一切都是一場空，香港雖是夢幻之都，卻不想富人世界裡的貧民窟永遠都是老天對人心底安排不公情緒的最強形勢。身在這裡，開始你會埋怨老天的不公，為何別人能住大房子，為何別人能過體面的日子，也許你會奮鬥，會暗下決心。可是在這樣的社會裡，你會發現，靠奮鬥成就人生價值的，往往都是勵志故事裡喝不到的心靈雞湯罷了。於是到最後，你會放下身段，甚至放下尊嚴。你會變得不擇手段，會變得失去自我。我們常說環境改變一個人，這，就是環境的力量。

   同老一輩過來人的逆來順受不同，年青一代由於年齡關係，心智不夠成熟，能承受的壓迫感往往更低。在經歷一次次社會環境對內心的打擊之後，他們的內心，往往會變得瘋狂。就像魯迅先生說的，：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而這種爆發基本會伴隨著瘋狂。瘋狂，往往是可怕的，震懾人心的。環境對於佳梅的壓迫可以用深刻來形容。隨著母親來到香港，全家人和一個陌生的老男人擠在一間不足50平米的小房子裡。在學校被人看不起，被排斥，沒有朋友，沒有父愛，這些對於一個十多歲的少女來說，無疑都是最深刻的打擊。可能在她黯淡無光的生活中，唯一能讓她開心的，就是還能在看足球比賽贏了之後給遠在大陸的爸爸發去一條祝福的簡訊。這些種種，讓佳梅變得厭惡，她厭惡周圍的環境與人事，這可能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在看見了同桌割腕自殺的時候會無動於衷吧。不但無動於衷，我們甚至都能在她表情上看見一絲輕蔑的笑。是對於社會對於環境的笑？這一點不得而知。一副耳環徹底擊垮了這個少女零落的心。明明已經戴到了自己耳朵上，卻還是要被迫還與別人，她甚至還因此承受了母親的責罵，可是母親又何嘗不是出於一種無奈吶？因為他們本就一無所有。有時候別小看了少女小小的虛榮心，因為這一小點虛榮心，佳梅做了援交女。這個能讓她快速掙錢的工作，出賣的不僅僅是肉體，還有自己的靈魂。在得到了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後，她第一時間跑去珠寶店，買了一副一樣的耳環。那一刻，他在內心告訴自己。」別人擁有的，我一樣可以擁有「。那一刻，她在自我放逐的路上走得越來越遠。他的靈魂變得孤獨。也許男孩的出現，給了佳梅生活中一點光亮。殊不知男孩也是老天安排的生命中一場無情的打擊。她可以為了男孩改變自己，可以為了愛情重拾對生活的希望。可當他看見男孩把她拉到女朋友面前對峙的那一刻他明白，男孩只不過把她當做了無聊時開心的玩物。這讓她堅信了生活就是如此黑暗，生命就是如此不堪。或許她的內心在此刻就在強烈的反覆問著自己，如同那句經典台詞『生命本就苦，還是只有年少苦』？
   丁子聰和佳梅一樣，同樣是生活的棄兒。母親早亡，和父親基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在經歷了第一個女朋友由於自己窮而不告而別後。和佳梅一樣，他的生活看不見光明。每日開著自己的小貨車求生。還要忍受僱主的責罵。再加上自己的相貌醜，所以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尊嚴。每日看著別人光鮮的生活，對於他的內心，是一種痛的打擊，特別是對於這種沒有家，沒有父母關愛的少年。他們的內心極易造成一種扭曲的不平衡感。一切的壓迫感積攢在他的內心，把他的心理變得扭曲，這種扭曲的心理，會讓他的靈魂變得孤獨。一旦爆發，往往會做出情理之中的可怕之事。

    有的人糾結於最後丁之聰為何要殺佳梅，我想說的是，這並不是一個犯罪題材的偵探片，你甚至都能在影片簡介里知道誰是兇手。誰殺人和為何殺人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殺人和被殺的時候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又經歷了什麼？兩顆孤獨與不安的心的相遇，註定會產生一些極具瘋狂的化學反應。佳梅說她想死，因為她不想做人，她要子聰幫她。子聰當然會幫她，因為她愛她，她愛她和自己一樣孤獨無助的靈魂，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可悲的自己。所以他殺了她，還剝了她的皮，肢解分屍。因為他不想讓她再做人，只有這樣，佳梅才真正的不再是人。在這裡導演有一場特別晦暗的隱喻，在子聰分屍的時候，在佳梅肚子裡發現了一個小孩，剛剛成型，但是絕對是活不了的。也許導演是在隱喻我們現在社會和社會的下一代，佳梅就是社會本身，而年輕的一帶就是腹中胎兒。試問一下。母親已經死去，胎兒又怎麼健康成長吶？
   當然，由於政策原因，我們永遠也拍不出這樣題材深刻的類型片，我們所能看到的都是年輕人如何在最美的年華里，沐浴在祖國溫暖的陽關下，和形形色色的人們談著戀愛。再配合各種俗套的墮胎和畢業。於是乎彷彿表現了年輕一代燦爛的青春。可是誰又真正看到了年輕人缺乏安全感，孤獨與不安的心吶？所謂社會陰暗面，就是如此赤裸裸的反映了人心所面對的巨大問題，這些問題如果沒有正確的引導，必定會讓這一層人走向一個極端，這種極端會讓人厭惡這個世界，甚至厭惡自己的生命。片中兩個年輕人雖然有著不同的境遇，但他們內心所經歷的痛苦掙扎與孤獨是極其相似的，這導致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變成了一場對孤獨靈魂的控訴，對生命的無視與拋棄。
   這一切的一切，皆因兩顆孤獨靈魂的相遇，而孤獨的人，往往會做出瘋狂的事。
傑克去划船 2016. 5.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