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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3 06:48:21

坎城2016:《水瓶座》導演Kleber Mendonça Filho訪談


http://ent.sina.com.cn/m/f/2016-05-20/doc-ifxsktkp9078784.shtml



(2016年5月19日)

新浪娛樂訊 巴西導演小克萊伯·門多薩自從處女作《舍間聲響》引起全世界藝術電影圈廣泛討論之後,第二部長片《水瓶座》立刻晉陞為坎城影展競賽單元的級別,影評人轉導演的他在職業生涯初期就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他的影片一直聚焦他的家鄉累西腓,他獨特的「城市虛無主義」風格令影迷們津津樂道。新浪娛樂藉此機會與他面對面,共同探討了關於《水瓶座》的方方面面。

  門多薩本人看上去大智若愚,語速緩慢,目光深邃,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同時他又非常圓滑,八面玲瓏,眼神可以照顧到現場的所有人,會提及現場所有人所在的國家,甚至會提及之前曾經剛剛見過的朋友、記者。他擁有巴西人所少有的冷靜。作為一位影評人轉導演,他對電影史瞭如指掌,訪問過程中旁徵博引,不失幽默,給他3個小時,他可以把整個影史給你完整地講一遍。

  Q:這是你的第二部電影,你這次的目的和你所感受到最大的風險是什麼?

  A:我在片場拍戲的時候,有媒體來探班,他們也問我有沒有壓力。然而我並沒有什麼壓力,我只是碰巧拍電影,碰巧拍的是我的第二部長片。拍電影的確是有很多事讓我緊張,因為牽涉到太多了,很多人、很多拍攝地點、故事、表演,還有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有趣的是,當一部電影出街之後不受歡迎,導演往往會被強加一種天主教式的罪惡感。我從不會有這種罪惡感,因為對我來說影片是成功還是失敗,這是個謎,我不知道一部電影為什麼會成功,看到一部很不錯的作品對我來說是神秘的。我不會為影片不成功而責備我自己,我只要保證我自己和影片的關係處在我所需要的狀態就可以了。我也喜歡看差評,從差評當中我能學到很多。但是如果影片失敗了,我不會為此而懲罰我自己。

  Q:你覺得這世界上沒有好的藝術電影?

  A:有很多啊,有很多作者性的電影。比如說今年的坎城影展競賽單元就很有趣。藝術電影本身可以很有活力,但我覺得從數量上看還是很可憐。美國每年上映1000部電影,巴西每年150部,這些影片有很多都很差。最近剛上映的《蝙蝠俠大戰超人》居然收穫了廣泛的差評。這些給差評的人真的知道要拍這麼大製作的一部電影需要付出多少嗎?那麼大的製作,製片人在一旁指手畫腳……這是整個影史的謎。8億美元的製作,大家說不好就不好了,真是太瘋狂了,這對扎克·施耐德來說太不公平了。我喜歡他的《活死人黎明》。大家對扎克·施耐德本人的評判有點過頭。

  Q:所以你覺得影評人實際上是不該存在的?

  A:沒有啊,應該存在。電影批評是影史的重要組成部份,我自己當了13年影評人,我非常享受這個過程,如果你喜歡電影、喜歡寫作,影評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我也知道有些影評人既不喜歡電影也不知道怎麼寫作。寫影評試著去幫助別人理解電影是特別好的工作。當然寫影評也往往會起到毀掉一部影片的作用,但我想談論的是電影人是否應該有罪惡感。扎克·施耐德不應該因為《蝙蝠俠大戰超人》不成功而感到自責。

  Q:是什麼想法促使你寫出本片的劇本?

  A:我覺得我所在的城市(累西腓)實在太混亂,市政建設和生活質量都很差。房地產商可以隨意蓋房子,因此摧毀了不少老建築,我也聽說城市周邊很多地方都成了荒地,其實巴西有法律規定避免這些地方被遺棄,但是沒人遵守法律。總有人能鑽法律的空子做非法的事。我覺得這是很好的矛盾衝突……有很多人勸我走。我生活得不錯,但有時也覺得不該留在那裡。在歐洲和中國可能都有類似問題。巴西相對來說還是個年輕的國家。

  Q:你覺得你的電影有政治意義嗎?

  A:電影都是政治的。我的電影並不是麥可·摩爾的那種政治類型,我試圖讓我的電影看上去不那麼政治,但實際上我是在談政治。你可以評價我的電影很政治,我喜歡這個評價。

  Q:和《舍間聲響》比起來,《水瓶座》的劇情更具象了。《舍間聲響》是一部關於累西腓的群戲,而《水瓶座》有一個唯一的女主角索尼婭·布拉加,這是你有意要改變嗎?

  A:不是有意改變。我一坐下來寫劇本,這個劇本就開始發展了,然後我突然發現這不是一部有關15個人的電影,這就是1個人的電影,這個人可能認識30個人,但這個人是唯一一個要帶領電影前進的人。《舍間聲響》是一部更「分散」的電影,《水瓶座》比較直白。影片互相之間都是不一樣的。我拍《舍間聲響》的時候非常擔心影片看上去會像保羅·哈吉斯的《撞車》,我不喜歡《撞車》,所以我讓故事發生在一條街上,這就讓《舍間聲響》不那麼像《撞車》了。《舍間聲響》成功了,但很多人都不喜歡,覺得看不懂,很無聊,恰恰是這些人覺得《水瓶座》更容易理解。

  Q:你很喜歡用推拉鏡頭,很像布萊恩·德·帕爾瑪。

  A:對!我就是想模仿布萊恩·德·帕爾瑪。我的少年和青年時代跨越了70到90年代,那時候有很多好電影,西德尼·呂美特,麥可·西米諾和布萊恩·德·帕爾瑪,史匹柏在70年代拍了很好的電影《大白鯊》《第三類接觸》,唐·西格爾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拍了他們早期的電影,還有羅伯特·奧特曼。他們的電影讓我想拍電影,還有約翰·蘭迪斯和保羅·范霍文——范霍文居然和我同在今年的競賽單元,太瘋狂了。我想拍現代題材的電影,但是在風格上很像剛才我說的這幾個人。我叫我的攝影師去找一個裂焦濾鏡(split diopter),這個東西可以讓兩個離鏡頭不同遠的物體都在焦點上。現在有很多人都不用了,很難找,攝影師找了一個禮拜才找到。我就想讓這種濾鏡給我的電影帶來神秘的感覺。推拉也是一樣,要產生神秘感。

  Q:影片中索尼婭說:如果一樣東西受歡迎,我們說它「古董」,如果一樣東西不受歡迎,我們說它「過時」。我在想裂焦濾鏡對你來說是不是算「古董」。

  A:這也沒什麼特殊的,這就和我用斯坦尼康一樣。我本來還想用膠片呢,但是現在用膠片拍戲太怪異了。在中國大家還用膠片拍戲嗎?

  Q:在中國大家都覺得膠片很貴。

  A:對啊。

  Q:索尼婭演的女主角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懂女人的導演。

  A:我母親很強勢,她已經去世了,我和生前的她一直是朋友的關係,我覺得我的這種對女性的理解來自於她。我的一個工作夥伴的老婆也是很強勢的女人,我覺得我周圍這些強勢的女性給了我很多靈感。我有個朋友是女權主義者,她讓我意識到電影作品裡的女性仍然在遭受不公正的對待,比如她們的形象總是很脆弱。她們的性生活總是被抹黑。我很不喜歡這些東西。我很喜歡拉斯·馮·特里爾,但是《女性癮者》我很不能理解這個邏輯,我不理解一個女性不聽做愛是為了自我毀滅。做愛很多次就一定會自我毀滅嗎?我不覺得,有可能也會是非常健康和愉悅的。

  如果索尼婭讀了劇本說「不想演」,那可能《水瓶座》這部片子就一無是處了。她看完劇本之後打電話到我家裡,然後我不想在累西腓的機場,拿著寫有索尼婭·布拉加的紙接機。所以我專門飛到紐約和她見面,我們在紐約一邊散步一邊聊天,一共花了3天,索尼婭的蘋果手錶顯示我們一共走了24公里。很愉快的過程。

  Q:我是斯坦利·庫布里克的影迷,當我看到《巴里林登》的海報掛在女主角的牆上,我覺得你不是隨便拿了一張海報就貼在那裡吧?

  A:《巴里林登》是很棒的電影。我覺得可能影片的女主角來到法國,去了一間海報店,買了這張海報,誰知道呢。這張海報是不是太顯眼了?我不希望它特別顯眼。

  Q:對於影迷來說很顯眼。

  A:我只想給這張海報遠景,但成片裡可能還是有1、2個鏡頭能清楚地看到它。《水瓶座》和《巴里林登》沒有什麼致敬關係,這不過就是一部我很喜歡的電影而已。實際上這張海報是我自己珍藏的。

  Q:女主角是一位音樂評論家。

  A:說起來,《巴里林登》的配樂非常棒。

  Q:的確,你為什麼設計女主角是音樂評論家呢?

  A:因為她實際上是我作為影評人的形像在影片中的再現。當然我知道這不是一種很完美的再現。有些人問我「這個主角是不是你自己呀?」我就會假裝說「不,主角是樂評人,我是影評人。」當我做影評人的時候,大家最我的看法有點負面,因為我總是讓人覺得我啥都不喜歡,這可能是一種反智傾向。但如果我把角色設置為記者,她的層次可能就比影評人高了。有人問了我一個很好的問題:片中的建築工程師和女主角都是菁英階級,但他們互不理解,互相撻伐。這就和伯尼·桑德斯和唐納德·特朗普陣營一樣,他倆都很有錢,但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方式,互相不服氣。片中的女主角有一張約翰·列儂生前最後的專輯《Double Fantasy》,這其實是我的真實經歷,這張唱片是我當時在洛杉磯的Amoeba(美國最大的獨立唱片店)買的,我打開唱片之後,裡面有三張《洛杉磯時報》,報導的是約翰·列儂談論他自己的未來計劃——而事實上這張唱片出街之後沒幾個禮拜他就被殺了。這對我來說是很有衝擊力的時刻,所以我把這個時刻放進了影片。

  Q:你覺得這個社會對知識分子有普遍的不信任嗎?

  A:到處都是。看看美國就知道了。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們在盧米埃爾廳紅毯上做的事?

  Q:我們看到了照片,你們舉著標語:巴西已經不再民主了。

  A:巴西社會現在已經分裂為極左和極右。極右翼人士現在想要抵制電影藝術,這反而幫助了我的影片的宣傳。推特上很多極右翼分子都在抵制《水瓶座》。沒有民主思想的巴西社會太令人害怕了,很多人都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知道這個社會上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是否正確了。

  Q:影片中有很多意料之外的閃回。

  A:「意料之外」這個詞用得好。我就想給觀眾一種WTF的感覺。我這輩子最喜歡的電影之一是唐·西格爾的《受騙》,伊斯特伍德演一個南北戰爭期間的北方士兵,他為了能在南方的一所全都是女人的寄宿學校安心養傷,他偷了一個戰死的南方士兵的軍服,假扮南方人。每一次他撒謊的時候,我們都能看見很快速的閃回,閃回的畫面沒有聲音,我們聽到的音軌仍然是伊斯特伍德撒謊的聲音,閃回的畫面的內容和他嘴上說的內容都是正好相反的。這是一種非常有張力的剪輯方式,並且我不記得是否有其他電影用過這種手法,於是我就把這種手法用在了《水瓶座》裡。

  Q:影片中也經常會把鏡頭拍向八斗櫃,這個櫃子也是閃回畫面的一部份。

  A:對啊,主角看到這個八斗櫃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回憶。我們拍片的時候一直在因為各種原因到處挪動這個八斗櫃,這個櫃子其實本身很不起眼,就因為我這幾個鏡頭讓它變得特別難忘。《水瓶座》中的八斗櫃就好像《2001太空漫遊》裡的那塊黑石板,他本就是一塊普通的黑石板,但是每次出現奇怪的事情時,這塊黑石板就出現了,很有意思。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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