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真話

有朋友在回答中引用了黃子華在脫口秀中的影評:「如果周潤發是船頭尺，那《秋天的童話》只要半個鐘頭什麼都做完了，你想一下，鍾楚紅下飛機，被愛人陳百強拋棄，然後有周潤發這麼高大英俊威猛的人去照顧她，十分鐘就可以馬上結婚了，再給十分鐘生孩子，頂多再加十分鐘，在海邊蓋餐廳，半個鐘頭，什麼都可以演完了。」

黃子華對這一邏輯的解釋是:「一個女孩子流落異鄉被愛人拋棄，這個時候，任何男人肯給點誠意去扶她一把，曾志偉都變劉德華拉，你是周潤發你又肯負責任，你只用買一件禮服就行了。各位女士，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沒有原則，容易變心，因為男人更差勁，男人一失戀就會：『喂，（哭腔）Marry啊， Barbara 走了，我好空虛，不知道該怎麼辦，（轉語氣），你可不可以來陪一下我啊？』」

這是個很有畫面感的解釋，但這完全說錯了重點。因為這個解釋完全依賴觀影者對於周潤發本人影壇大哥大的地位的崇拜，以及周潤發在別的影片中所塑造的英雄形象的回憶上。這就好比說:該如何評價小李子在《還魂者》（俗稱《荒野獵人》）中的角色，眼前飛舞的全是他在《鐵達尼號》中的形象。這可以理解，但對於小李這是張冠李戴，對於《還魂者》這是借屍還魂。步子邁太寬，遲早要扯蛋。

船頭尺固然是周潤發演的，但周潤發在這部影片中的形象難以稱的上「高大威猛英俊」，劇本對這個角色的定位就是一定不能耍帥裝逼，不然妹子如何十動然拒？事實上，船頭尺這一形象比起劉德華，更接近於周星馳——劉德華無法演屌絲，因為他不帶屌絲屬性，哪怕在《投奔怒海》演個越南難民，也是個瀟灑不羈，走路自帶BGM的帥哥浪子；同理，周星馳演起屌絲逆襲來魅力十足，演了霸道總裁就說服力不佳。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沒有高下之分，是演員氣質決定的戲路。所以有人說周潤發在《秋天的童話》里，貢獻了他最好的演技——大家看多了《英雄本色》，腦子裡全是能動手絕不動口，能掏槍絕不逼逼的雄性荷爾蒙，這次畫風突變:好男知時節，當秋乃發春，隨風潛入夜，潤妹細無聲——依然很有說服力，這叫戲路寬。

仔細想想，屏蔽掉周潤發別的影片中那整齊的油頭，碉堡的槍戰，男人味十足的雪茄，就看船頭尺本身，那憂鬱的眼神，稀疏的鬍渣子，桀驁不馴的髮型，這真不是一個帥到足以讓大美女一見傾心的形象。更別提那些對於男人來說比相貌更重要的價值——金錢，權力，社會地位。咱們在此不談女性擇偶價值觀對還是不對，存在既合理，你要是鍾楚紅，你願意吊上這棵歪脖樹，一生自掛東南枝？備胎可做千斤頂，畢竟不能頂千金。所以黃子華答案的第二個錯誤就是:男人失戀了半夜call女人陪，不是把女人當成了聖女，就是當成了聖女婊，真看破了紅塵，何必老纏著紅顏？這種一夜情是男人的需要，而不是女人的需要。硬把女人的「移情別戀」與男人的「激情一夜」劃等號，這既拔高了男人，又小看了女人。

船頭尺是非常適合周潤發的一個角色，既有小人物的辛酸淚，又有他骨子裡自帶的豪情萬丈與放蕩不羈。我們確實很難把周潤發在各部作品中的形象完全割裂開:男人遇事只掏槍，女人兩眼淚汪淚，一言不合來一發，不是英雄是呆瓜——男人不掏槍時的男人味，往往讓女人聞著更香醇，這就是所謂的「東方美學」。從最後的結局我們也明顯能看到，這不是一部女性電影，而是一部讓女性高潮的電影:船頭尺西裝革履，功成名就，夕陽下大海邊，梳著油頭對你微微一笑:table for two。他終於脫胎換骨長成了金龜婿，變成了鑽石王老五，他成為了「和你一個世界的人」，這是許多女人心中男人進化的終極形態，愛情戰場的超級賽亞人。這當然沒有什麼不好，就像高潮沒有什麼不好，特別在1987年，一部華語片能在大螢幕上把這種高潮描繪得絲絲入扣又不過份浮誇，簡直是珍貴如大熊貓。

我不由得想起了《愛你九週半》，什麼叫帥哥，看看這部片子的男主角米基洛克，真是男人見了也春心蕩漾。這同樣是一部讓女性高潮的電影，但它只會讓你們高潮45分鐘——劇情的急轉直下令人回味悠長。我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時多半都是當成了三級片，但多看幾遍就成了B級片。特別是當你知道米基洛克拍完這電影后就去當了個職業摔跤手，一張俊臉被打的完全毀容，用如此純爺們兒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要靠才華吃飯的決心——高潮確實非常美好，但如果世界不止有一種高潮，那會顯得更美好。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