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境是比現實更清醒的所在

      1862年，英國數學家路易斯•卡羅爾在泰晤士河的小船上，為心儀的小女孩愛麗絲講了一些冒險故事，故事裡有平日裡不會出現的場景和情節，有轉臉龐會說話的柴郡貓，有可以讓人變大變小的魔法藥水，有痴心成魔障的帽匠，還有想統治地下世界的紅皇后。愛麗絲很喜歡這奇特的故事，卡羅爾請來著名插畫家畫上插圖，起名叫《愛麗絲漫遊奇境記》，送給他心中的愛麗絲。

      Alice這個名字在十八世紀很受歡迎，人們相信她像徵獨立、勇敢、聰明。這本童話也是最多語言譯本的英國童話。1871年，卡羅爾奮筆急追了第二部《愛麗絲鏡中奇遇記》，在牛津任教的數學家身份使他比安徒生、王爾德、格林多了些懸疑辯證的味道，奇境裡動物和植物的物理化學反應，空間和時間的變形和壓縮，在這位不擅長社交的數學家想像中更為有趣。

     愛麗絲比那些王子公主式的童話更富有邏輯的玩味。

      又過了一百三十九年的2010年，有位叫做蒂姆•波頓的英國導演，把奇遇裡的英式幽默、維多利亞式幻想、詭異的實驗，演繹出一股濃濃的哥德風。更為珍貴的是，透著實證經驗主義的哲學追求。隨便看看蒂姆•波頓的作品，誇張怪誕不合常理中有著直指人心的表達。《剪刀手愛德華》《查理與巧克力工廠》這些孩子視角中的成人世界，被他傲嬌地嘲諷和戲弄，一如他說過：做你真正在乎的事。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和暈頭轉向、趨之若鴻，被他拋到半空中，再用一股風吹散開來。

       在他的作品裡，小心翼翼珍藏的赤子之心依然很耀眼，光芒四射般照亮每一顆黯淡的心。無數小時候就認識了愛麗絲的大人和孩子，有的拒絕長大，有的已經成人，都會被蒂姆•波頓領著，聽見愛麗絲自言自語道：Find Yourself! 然後在一激靈中恍然，原來所謂奇境，是比現實更為清醒的所在，可以發現被混濁現實遮蔽的自己。

      你與愛麗絲之間只差一個兔子洞。

       在第一部的地下世界裡，愛麗絲被白皇后派出應戰火龍，自信和膽量從紅皇后的交鋒中來，當中的恐懼抗拒憂鬱只與瘋帽子訴說。訂婚儀式上逃出來的她太需要這個兔子洞，太需要許多個理由或是許多小夥伴和她一起，鄭重其事地回絕掉這種程式化的生活。

      有句雞湯說得好，你散發的光環，會吸引到同類。

      同樣，第二部里愛麗絲沒有進人人們的期望，沒有嫁入有爵位的名門，沒有用家族的老錢過上所謂體面的生活。影片開頭快要在馬六甲海峽的淺灘上觸礁擱淺，船長愛麗絲命令大副甩掉桅帆並說：要做到不可能的事，就得相信一切。

      顯然愛麗絲長大了，犀利的眼神堅毅的表情隱約的風霜時而掠過她的眉宇，奇境的漫遊為她獲得了不尋常的視角。她享受海上漂泊、周遊列國的刺激和新奇，對貿易公司文員差事躲之不及，唯恐陷入母親口中的正常生活里。

     愛麗絲是幸運的。每每遇到抉擇的十字路口，就會有一扇門為她打開，這門在第一部里是兔子洞，在第二部里是鏡子。鏡中世界延續了現實中的煩惱，放大了那些想解決卻解決不了的問題。有個性和主張的她不能夠說服自己順從母親的意願，好友瘋帽子也遇到了相似的問題，只不過瘋帽子的代價已經發生，而愛麗絲從瘋帽子的悔恨和痛苦中感到了深深的不安。這麼看來，第一部是愛麗絲自我向內的觀照，第二部是外部與朋友們對她的投射。鏡中世界讓她目睹了親情的疏離帶來的遺憾，即使駕駛著時間魔球回到過去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事實。

      影片時間線上的迴環穿越情節已屢見不鮮，但在1871年就是英式童話的腦洞縝密，只不過在原著里藉由棋盤走棋退格回到過去。也許迪士尼近年對CG動畫屢試不爽，華麗炫目地滿足觀眾對時間先生的想像，滿足回到過去推翻命運的快感，合成時間海的驚濤駭浪，設計植入機芯的時間先生，他在永恆之鐘前的賣萌，儼然濃濃美式的畫風。

      可惜與海倫娜分手的蒂姆•波頓已不再是導演，演技了得的海倫娜依然呈上精彩而無奈的紅皇后，但蒂姆•波頓的製片人身份沒法為本片增色。在第二部里我們看不到第一部那股觸動愛麗絲的力量，感覺不到那股直抵人心的撩撥。從童話到成人童話，純粹簡潔比繁複花哨更加驚心動魄、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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