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荒誕的意義

2000年，姜文的《鬼子來了》沒有在國內院線上映。同年該影片在坎城電影節上亮相，姜文便一舉獲得一項提名和兩項大獎。1998年，該影片沒有嚴格按照電影局《關於合拍片立項的批覆》中的意見修改劇本，並在沒有報送備案劇本的情況下擅自拍攝，影片一方面不僅沒有表現出在抗日戰爭大背景下，中國百姓對侵略者的仇恨和反抗，反而突出展示和集中誇大了其愚昧、麻木、奴性的一面，另一方面，不僅沒有充分暴露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本質，反而突出渲染了日本侵略者耀武揚威的猖獗氣勢。
姜文是一個「愛說實話」，卻又「不說實話」的導演。他將那些平淡無奇的道理以超前的藝術的形式融入電影裡。而他的電影，真正的價值在於，個別情節的隱喻性極強，看似蒙太奇的情景卻影藏著與電影有關的線索和對電影藝術獨到的見解。特別是在《讓子彈飛》和《一步之遙》兩部影片裡表現得尤為突出。

《一步之遙》在2014年年底上映，其又名為《隨子彈去》，被認為是《讓子彈飛》姊妹篇。該片上映後，與觀眾的期望背道相馳，影院裡更是在影片中途有超過一半觀眾相繼離開，這對於投資方汪達影業來說略顯尷尬。王思聰已然無法接受更是在部落格上怒罵該片毫無驚喜。對於這部投資超3億的電影，思聰面對觀眾不買帳這樣難堪的結果如此舉措也無可厚非，恐怕連王健林也啼笑皆非了吧。事實上，當時我在影院也是耐著性子看完該片，但始終覺得哪裡不對勁，如今當我再將《一》重溫，以溫故知新的態度解讀剖析這部影片。

暫且撇開「商業」這個詞眼，事實上姜文賦予該片的意義是超前的，他以蒙太奇黑色幽默的表現形式，給我們呈現了一部故事結構明確，人物性格鮮明的電影。現就影片中幾個比較有意思的問題進行剖析。

一、「馬走日」和「項飛田」

先來說說為何姜文主演的電影裡都姓「馬」，馬走日，馬龐德，馬大三，馬小軍，馬山...姜文採訪中曾經很調皮地說：「如果沒有馬大三，馬小軍，馬走日，哪有後來的馬珂，馬化騰，馬雲？」這也許隱喻馬克思主義下的中國。但真相也只有姜文本人最清楚。不管他有何用意，可以肯定的是這並不是巧合。《一》中，「馬走日」和「項飛田」，形成一種襯托，在象棋中「馬走日，象飛田」。其用意有二：第一、也許導演從一開始就想告訴我們---像永遠要比馬走得快。在影片後半部份也證實了這一說法，馬走日在「完顏」事件後，窘迫淪落。而項飛田在自己的事業上蒸蒸日上，發展甚好。兩人的身份價值也背道相馳。第二、在象棋中，「馬」可過河越界，而「象」卻無法實現這一點。影片中，項飛田從一開始主業就是警官，但他仍有口才主持的特長，與馬走日主持如同說相生般信手拈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他完全可以開展其他副業，但他卻沒有，正說明了「象」活動範圍的侷限性。而馬走日到後半部份雖然活動範圍寬廣，在資本主義年代裡，始終沒能逃出來。
至此，導演為何要用象棋裡的旗子來命名角色，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隱喻在那個資本主義社會大環境下，人人都如同一顆棋子，而拖起棋子的局便是「資本主義」。

二、馬走日究竟有沒有殺完顏

整個故事並沒有交代完顏死亡的真正原因，在馬走日發現完顏屍體後，他並沒有本能將其帶走安葬，而是隨手奪過路人的自行車便逃之夭夭，可以看出馬走日對完顏的態度是不上心，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愛這個女人。或許對於馬走日來說，完顏是一個灑脫，單純，敢愛敢恨的女人。毫無疑問，完顏是毫無顧忌的愛上馬走日。她不在乎萬貫家產將其全部拿出，她敢於表露自己的態度：我要和你馬走日結婚生孩子。而馬走日卻不這麼想，他要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但又不想結婚。據馬走日回憶那晚是他們兩個吸了大煙，產生幻覺，開著車要奔向月亮，出車禍導致完顏死亡。事實上鏡頭給完顏屍體鏡頭的時候，一身乾淨，不凌亂反而很整潔，沒有鮮血，反而嘴角上揚面帶微笑。這不得不讓人好奇，馬走日截獲自行車伸手時滿手的鮮血，說他出了車禍倖存還說的過去，但就完顏的死相，怎麼看也不像車禍而亡。但如果是馬走日殺死了完顏，那為何非要等到天亮才離開現場。

所以，完顏並非馬走日所殺屬實，但也排除死於車禍之嫌疑。至於是否有他人插手所致，請見下文。

三，影片最後馬走日在風車天台上是誰在背後開槍

解開這個謎團，也許就看懂了整個電影。武六痴迷於拍電影，為何要說痴迷。對於武大帥家族要請幾個演員配合武六拍一部電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她偏偏「就地取材」，以時下最熱的「馬走日殺死完顏」為故事背景，不需要任何演員欲拍一部名為《槍斃馬走日》的電影，為了這部電影的拍攝，武六也是煞費苦心，將馬走日引到自己的拍攝房間，在影片58分6秒時交代了武六為了拍得「完顏事件」後的馬走日，在拍攝房精心佈置了隱藏攝影機以及其拍攝的工作人員，這是其一。其二，在王天王要求馬走日演出「馬走日殺死完顏」的整個過程後，馬走日瘋狂追砍攝製組，表面上看似整個拍攝過程至此已經結束，但並非如此，接著武六的出現證實了這一點，武六便問「馬走日，我問你，是不是你殺了完顏」。馬走日否認，注意，這裡武六站的位置後面的背景畫正是影片最後武六和馬走日逃進的那個紅色風車！隨後武六要求馬走日摘下面具，馬走日不答應，武六便順手拔下面罩，目的就是為了讓鏡頭拍到這一幕，這些足以說明事實上武六為了拍成這部《槍斃馬走日》精心策劃了，讓馬走日主動承認是他自己殺死了完顏，並在馬走日承認罪行後立即將其槍斃。至此，我想整個謎團已經解開，真相是，在紅色風車天台上，是武六在開槍。在風車的底層，馬走日為了不牽連武六兩次「打暈」武六，第一次武六沒暈過去，而後再被打暈。這一情節似乎也說明了武六並非真暈的可能性。

四，武六是否愛馬走日

答案是肯定的。真正想致馬走日於死地的有兩個人：項飛田和武七。武七怕馬走日將洗錢真相告知武大帥，這麼多錢，購買整個上海，武七的擔心無可厚非，至於項飛田，在和馬走日講述一個日本武士救贖自己父親的故事後，拋磚引玉，告知馬走日為拍電影假裝上演殺死完顏一幕，而後換人代替馬走日被槍斃，前提是，馬走日得帶上面罩。但事實是項飛田並沒有這麼做，從頭至尾都沒有換人，唯有武六長心，即便是在拍電影，也要馬走日摘下面罩，確認真相。當馬走日摘下面罩的那一剎那，武六的表情是驚訝，因為拍前早已和項飛田商量到位，上演槍斃之時便是要換人戴面罩替代馬走日，這樣，當武六問起是否有殺死完顏，替演肯定要承認，隨後槍斃，沒想到面罩下的男人矢口否認，武六這才叫他摘下面罩果然還是馬走日本人。

至於上面所說的武六為了拍電影在馬走日背後開槍不假，但這不能成為她不愛這個男人的理由。很簡單，其實武六有意放空槍並沒有打中馬走日，那可是七顆槍子啊，如果馬走日中槍，早已倒下。偏偏等武六奪門而出他便掉了下去。槍聲後馬走日的兩句台詞也證實了他並未中槍---第一聲槍響「什麼槍法啊，倒是有點涼風進來了。」第二三聲槍響「您倒是打準點，我就閉嘴啦，按說挨了這麼多槍子兒，不能說這麼多話啊，可是我沒有要死的意思呢？」

五，馬走日在風車天台上只見槍聲不見開槍之人的隱喻以及引出完顏死亡真相

馬走日在天台上一番「演講」可以看作是他對整個故事發自肺腑的總結。在整個過程中，一共出現了七聲槍響。前三槍，馬走日並未中槍，上文有說到，此為武六拍電影效果而開空槍。當馬走日說到完顏之死「人家都問你那天晚上把完顏帶去哪兒了她就算死了？我跟你們說吧，那天晚上......」話未落音，第四個槍聲，看姜文演技，至此確實中槍，這是其一。

其二，為何剛要說完顏之死就開槍，莫非有人不想讓馬走日說出真相？一聲槍響之後，馬走日立即轉換了話題，接著說道：「那天晚上，下著大雪呀，老佛爺把我叫到她那兒去...」

便以此變更了話題。話還沒說完，便是接連三個槍聲，這三槍，明顯擊中馬走日背部。接著武六從背後看到馬走日中槍欲倒之勢，奪門而出，沒想未能接住馬走日便從天台上掉了下去。

至此，來說一說槍聲次數的隱喻以及從中得出完顏死亡的真相。槍聲七次，似乎隱喻著整個事件和武七有著密切的關係。再來看片頭，武七來找馬走日幫忙，馬走日問他怎麼個幫法，武七便以「悄悄話」的形式告訴馬走日，說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隨後，馬走日告訴武七「這個忙我幫不了，王婆不該死！」如何理解「王婆不該死」，武七從頭至尾也沒有說要一個煮麵的王婆去死，除了那句「王婆居然在對我笑。」再來看馬走日在監獄裡，武七對他說的那句「我怎麼看著您死就那麼開心呢。」再者，完顏死後翌日，在草長人頭高的荒郊居然有個騎自行車的路人，似乎有些蹊蹺。另外馬走日最後在天台上講老佛爺的事情也和片頭武七求他辦事也講了同樣的話語形成的呼應。從整個故事來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和武七脫不了干係，而他，也成為了整個事件最大的贏家。至於完顏怎麼死的，我想已經說的很清楚，武七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也許只有他知道吧。
縱觀整個故事，趣味橫生，電影裡有拍電影，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而且很難分清楚哪裡是《一》的情節，哪裡又是《槍斃馬走日》裡的情節，讓人腦洞大開的同時，導演似乎想藉此告訴我們「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的道理。這句出自《紅樓夢》的經典詞句亦被姜文用作該電影的旁白台詞。

事實上《一步之遙》並非讓人感到那麼無聊，它不像《鳥人》那般做作，亦沒有《道士下山》一樣的說教。也許我們還不能真正體會到《一步之遙》的價值，就像當年的《大話西遊》系列，十年後，驀然後頭重新觀看這部電影，才發現當年差姜文一張電影票。

對於《一步之遙》，姜文用荒誕的技巧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故事。一直以來他用超前的意識在影響著影視圈，也警示著自己面對外界的輿論堅持做自己的電影風格。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