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晚春》，更愛爸爸

十幾年前在定福莊的盜版碟店裡搜到一套小津安二郎的全集，如獲至寶捧回家，結果看完一部《東京物語》便擱置在了一旁。覺得真是緩慢無趣，深刻不如費里尼，細膩不如候麥，又不像其他日本導演或青春濃郁或變態激烈。

那年我大學畢業，離家之前狠狠與爸爸吵了一架。

北京的夏天不熱，可定福莊的夏天真熱呀，從我住的地方走到地鐵站，要走過長長的定福莊東街，我這一路上要吃掉好幾根冰棍，或者花幾塊錢坐個三蹦子，可那路上的顛簸總是讓人變的像彈簧一樣的，這樣的事情總是記得很清楚。晚上，巷子口買份涼皮或者烤串，通常在我正準備開啤酒的時候，我爸的電話就打來了——「怎麼樣，沒合適的工作就回來吧？」

偏偏我很走運，找到了看上去很體面的工作。爸爸也沒話說了，反正是做老師嘛，在家做和在北京做不是一樣？估且讓我混兩年，大概我爸是這麼想的，於是再也不提要給我張羅個大學教師的話。等到後來我要換工作不做老師了，我爸再捉急也束手無策。再後來，我說要辭職要創業，還沒等真正實現，僅僅把想法透露了一下，爸爸的電話馬上就打過來，我蹲在花壇邊和他通了三小時的電話，各種撒潑和迂迴，談人生談理想，軟硬兼施也沒有結果。後來我就哭了，覺得他特別不理解我，毛毛同學倒挺開心的，一個勁的安慰我。

我覺得我爸真不划算，儘管他後來還是默默的支持我，卻還是在那次讓毛毛同學鑽了個空子，拱手把自己女兒推倒別人跟前了。

前幾天上海電影節，看《晚春》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爸。

紀子爸爸問她，服部這個人怎麼樣啊？紀子說挺好的，做丈夫一定不錯！紀子爸爸說紀子啊，幫我去找個麻將角來嘛三缺一了，紀子嗔笑著說工作沒做完不行哦！紀子幫爸爸做飯，和爸爸睡一間臥室，和爸爸聊男人。紀子因為不放心自己出嫁後爸爸一個人生活，遲遲不肯出嫁，爸爸也為了讓女兒不因過度牽掛自己而謊稱自己要再娶。

我從來沒和我爸聊過男人什麼的，也不敢和他開玩笑。小時候別人問是喜歡媽媽還是喜歡爸爸，我違心的說都喜歡。小時候數學成績不好，特別盼望發考卷那幾天我爸出差，真的，我爸那眼珠子瞪的我心裡發慌。就這樣一路到了大學，沒想到每天往我宿舍打電話的，不是我媽，而是我爸。那時候真是覺得這輩子長那麼大都沒和他說過那麼多話，都在大學的電話裡給補回來了，雖然每天都是重複的那幾句話，吃了嗎，還好吧，錢還有麼。

我家和紀子家，除了我們都會幫爸爸倒酒，其他幾乎沒什麼共同點。但是「生女兒的宿命是嫁女兒」，我和紀子一樣二十七八歲結婚，看電影的時候，跟著紀子爸爸，認認真真的感受了一下父親的感受。才明白十幾年前看不懂小津也是情理之中的，看似無聊的家常對白，卻隱藏了如此雋永又含蓄的話題，看過則看過，然而只有經歷過，才能有不一樣的體會。那時年輕，一心只想著自己的理想，絲毫不顧父母的牽掛與擔憂，只覺得都是牽絆，又怎會懂小津呢。

對毛毛來說，有兩部日本電影對他做為父親的角色來說特別重要。他親口承認，知道看完《白兔糖》，他才真正從心理上不再排斥自己即將成為一個父親的的現實，另一部是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那天晚上他盯著熟睡中的娃看了好久，說，要是我們這個娃是抱錯的你換不換呀！

我呢，如果你也是一個女兒，在今年的父親節前，看一看《晚春》吧。

終身未娶的小津安二郎，終身未嫁的原節子，萌呆父親笠智眾，如此老套的題材，表面平和，卻讓人內心卻激流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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